清晨,风有点冷。
面色枯黄的少年正驮着笨重的粗木桌子前行,走了一段路,他的左脚暗疾发作了,有些不听使唤,脚步就变得一瘸一拐,看着很是滑稽。
“景霄,你大爷早啊。”
八九岁的小破孩跑上来,声音洪亮的叫了一声。
“早。”因为木桌太重,面色枯黄的少年艰难的偏起脑袋看向小破孩,微微一笑,脸庞扭曲变形,更是不好看。
“你大爷我啊当然早了,哈哈哈!”小破孩占了嘴上便宜,大笑着,一溜烟跑了。
小破孩正是山坡抓蛇、学塾丢蛇又大闹集市的小混蛋“甄刻”。今天一大早,甄刻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学塾的孙子们,小爷又来了。
“甄刻,别再惹麻烦。”枯黄少年尽力的高喊,只是他嗓音沙哑,也不知道小破孩有没听到。
石牌楼下,一个身材“宽大”的中年妇人来回踱步,正在焦急等待。
看见一张粗木桌子缓慢移动而来,妇人顿时笑开了花。
“哎哟,小先生你终于来了,我来帮你。”
妇人迎了过去呵笑说道,只是当她发现粗木桌子有些刮手,就赶忙缩了回来,站着看那少年驮着木桌一瘸一拐的走到目的地。等到枯黄少年摆好了桌椅,又才呵笑着走上前说道。
“小先生,比起学塾子弟的鬼画符,还是你写的字工整又漂亮。”
枯黄少年微微一笑,不急不慢的铺开笔墨纸砚。
妇人是粮油店的老板娘,想要给远在外地求学的大儿子写一封信,大概意思就是天冷了照顾好自己,家里托人又给你带了三十两银子,别太节俭,委屈了自己。
可是这妇人一开口就没完没了,盖宝树下的瞎子老头丢了拐杖,杨寡妇与张厨子的眉来眼去,朱家小姑娘被学塾开除了,大青山里传出怪兽吼叫……小镇上的家长里短都说了一通,说自家事情时,好事就大说特说,今年秋收不,店里粮食充足,生意一天比一天好。至于老伴修补粮仓摔下来的事,仅仅就只说家里准备新做一把梯子,一笔带过。
总觉得还想跟孩子多说两句,再多说两句,根本停不下来。粮油店老板娘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写了一大摞,一封家信跟一本书一样厚。
看着字迹工整的楷书,粮油店老板娘还挺满意,小心翼翼的收藏好,这才朝枯黄少年说道:“小先生,真是谢谢啦,这是你的笔墨费。”
啪!妇人大手拍下,五文大钱出现在了桌面上。
面色枯黄的少年有些疑惑,眉头皱了起来,刚想开口,却被妇人抢先指着鼻子叫骂起来。
“你以为老娘不识几个字,就好欺骗?看看,你自己看看,白纸黑字写着的‘代写书信,五文钱。’。都说读书人点子多,没良心,你该不会是想着讹诈我吧?”
中年妇人口沫横飞,尖叫如杀猪。
枯黄少年低头看了看牌子,原先明明写着“代写书信五文钱三页”,“三页”不知何时被人撕去,只剩下,代写书信五文钱。
数十页的书信,五文钱?买纸都不够,更别说其他的劳务费。
枯黄少年,蠕动了几次嘴唇,始终还是没开口说话。
“五文钱,爱要不要。”中年妇人闹了一阵子,临走将五枚大钱洒地上,还丢下一句“我呸,还读书人。我看就是一个成天想着讹人钱财的六指灾星。”
名为景霄的少年,微微颤抖,一直缩在袖子里的左手悄悄的藏到桌下。
路的拐角,中年妇人露出满脸的笑,那得意的表情就像是胜利归来的大将军。
少年先将笔墨纸砚整理好,才去捡地上的铜钱,一枚,两枚。
“哼!”一声冷笑。
石牌楼下,出现了一道身影,熏人的酒气顿时弥漫开来。
——
“啧,啧,啧。吃得挺欢啊。”
一个小饭馆里,今天换了一身金丝玉龙袍的叶翩迁,颇有玩味的看着对面的光头和尚,光头和尚正在吃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阿秃,你们佛祖若是知道你吃狗肉包子,还吃得那么起劲儿,会不会呕出几十两血?”叶翩迁吃饱了,打了个饱嗝继续说道:“不是我说你,好歹是一代神僧,注意一下形象。喜欢吃狗肉,跟我说呀。我可以在你们一禅寺后门开个狗肉火锅店,那么你就能天天吃上狗肉了。咱们可是好兄弟,只要你捧场,那必须八折优惠。”
光头和尚正是有神僧之称的一禅寺天才,虚智。
对于叶翩迁的絮叨,虚智充耳不闻,一边吃包子,一边看店里的牌匾,用心思量。
“汗珍百味”,字整体些得很工整,就是中间有两笔扭曲了,看着很不舒服。
先前,刚一进门,叶翩迁看到匾额就大笑,山野村夫真是没文化。自古只有山珍海味一说,汗珍百味还真是头一次见,这叫什么,这就叫自以为是知造词。
只是当看到和尚一脸凝重,叶翩迁又重新审视那块牌匾。
汗珍百味,似乎并不是那么可笑。
清晨,叶翩迁与虚智正在吃早餐时,有人已经在耕田了。
一个小小的包子,需要耕田、播种、施肥、除虫、铲草、收割、晾晒、储藏、运送、粉碎、筛细、和面……都需要出力,都有珍贵的汗水。
原本工整比的字,却有笔画扭曲,让人看着别扭,恐怕其意就是劳作辛苦,每一口饭菜都来之不易。谁都想舒服,却又不得不辛苦。
“掌柜的,掌柜的!”叶翩迁高声大喊。
如果将这匾额买下来,再送给高坐云端的文庙或是各大王朝权贵,那群整天说“君子远庖厨”又“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贵人们,会是个什么表情?
叶翩迁正在构思着如何让这块匾额发挥最大价值,好好调侃一下某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