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师爷名为汤智宸,师从儒门先圣凌云寒,和杨德章董承彦是同辈,肆业之后并未留在书院,秉承儒门积极入世的宗旨。既已到不惑之年,自然不会被这些人看得不好意思,出言道:“各位若信得过小生,小生自当竭尽所能为百姓谋福;更何况二位将军并非首领的对手,首领也不会离开此处,二位将军若是阳奉阴违,首领也不会袖手旁观。” 汤智宸如此说自然是上官仁授意,南宫乾如此一丝不苟,断不会有此言语。汤智宸此言一出,反对质疑的声音几不可闻。 汤智宸知道时机已经成熟,开始了具体部署。出言道:“一人力短,众人力长,汝等又多是里长村长,明日就带各自的村民回去丈量划分土地,按照每户的人口,成人和老人每人两亩,未成年孩童每人一亩,多余的田地登记好交由县府再行处理;制作好田契,待小生核对无误之后盖上县府大印;再安排一些人来领取粮草粮种,再过半月就要进入春耕时节,荒废的田地要加紧清理。首领和将军会派人前去帮忙,不必担心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要是土地存在争议尽快来找小生。” 汤智宸安排的还真是头头是道,看来虽是师爷,办过的实事却是不少。具体田地数量自然是上官仁告诉他的,既是均田制,在同一种地形的地区自然人人均等,换言之此处的标准自然要和已经在实行的洱源县相同,上官仁日日和北边通信,自然已经知道章怀远在洱源县执行的标准。由于蝗灾导致人口的减少,这个标准可能还会有田地剩余,即便如此,这个标准只要不遇到灾害,每家每户都可以有不少的余粮。 “诸位若无疑义,便请即刻回去安排部署,大部分田地荒废已久,又临近新年,行事宜早不宜迟。”汤智宸说道。 “且慢......”出言的却是上官仁,准备离去的众首领闻言止步,并未有人言语。 “秦王爷既然要入主皇城,问鼎天下,少不得征兵扩军,诸位首领下面的百姓有愿意从军不再务农的,只要年龄在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我陌云军欢迎之至,符合条件且有意向的可前来县府报名。”上官仁说道。 “打仗会死人的,还是别去了......”人群中有声音嘀咕道。 “那不一定,东村老李头的儿子在霁州军中,听说现在已经升到都尉了,老李头家名正言顺成为世袭军户,即使不种地都有朝廷发放的补贴。”另一个声音说道。 “老陈头,你家儿子孙子不少,留下个养老就行了,派几个出去见见世面也好,难说以后也能混个将军当当,嘿嘿......”又一个声音说道。 “就是就是,难说还有机会见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 “打仗是有危险不假,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四海为家,马革裹尸。当然,我陌云军征兵也并非找人去送死,他日天下太平,衣锦还乡不也是一件美事,烦请诸位首领将我陌云军的意思带到。”周睿适时的插言道,这句话自然是和上官仁学来的,上官仁给陌云军动员时说过同样的话。 这上百人有的还在原地思索,有的出言告辞离去,陆陆续续上百人走得一个不剩,南宫乾五人再次回到堂中各自落座。 “陌云军初来乍到,为免冲突,还是驻扎于城外;如此征兵一事,还要烦请汤大人多多费心。”上官仁客气道。 “将军客气了,能为秦王爷和将军效劳,能为百姓谋福是小生的荣幸,小生自当竭尽所能,全力相助王爷和将军。”汤智宸说道,儒门讲求积极入世,贤臣择主而事,看来此人对云州秦王独孤陌还是有些研究了解。 “唔,在下突然想起一事,前任县丞听说只是被前辈囚禁,尚未处理,前辈可曾想过如何处理?”周睿说道,此举主要是为汤智宸考虑,也算是免除他的后顾之忧。 “二位将军既然来了,如何处置但凭二位将军。”南宫乾说道,这担子倒是卸的很快。 “无论如何,还是带上来询问一番再做定夺吧。”上官仁说道,南宫乾闻言给站着的段鸿飞使了个眼色,段鸿飞会意,慌忙而去。 上官仁看着段鸿飞远去的背影,向对面的南宫乾说道:“南宫前辈,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南宫前辈能够相助一二。” “哦,将军有何事需要老夫效劳,但说无妨。” “今日初见这段校尉,发觉此人箭术超群,在下想请他至陌云军中做箭术教头,还望前辈为在下多多美言几句。”上官仁说道。 “哦,原来如此,鸿飞为人桀骜不驯,不过看在老夫的微末功夫上才肯听命于老夫;将军想降伏他其实也不难,此事老夫帮不上忙,还得看将军的手段。”南宫乾微微一笑道,似乎有些意外,也有些好笑,上官仁闻言默然不语,开始思索对策。 南宫乾渐渐地收起了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开口。上官仁也不说话,只是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却听南宫乾说道:“将军所求并不算不情之请,倒是老夫确实有难以启齿的请求......” “前辈但说无妨,只望在下能办到。” “头一件事,自然是为了老夫那不争气的孩子,虽非老父亲生,毕竟是内人所生,身上流的是南宫世家的血,老夫希望它日他要是落在将军手里,将军可以饶他一命。” “此事不难,不过南宫耀得罪的人不少,我只能做到不动手杀他,却无法阻止别人去杀他。”上官仁说道,一句话说得十分坦荡。 “如此也够了,第二件事,老夫虽扬言和南宫世家再无瓜葛,可南宫世家毕竟养育老夫多年,如今碧水城南宫府被毁,楚王虽然伏诛,可还有其次子独孤觉占据碧水城,楚王府不除,老夫无颜面对南宫世家的列祖列宗,老夫希望将军攻破碧水城之后,可以将楚王府的人交由老夫发落。”南宫乾说道。 “前辈肯相助再好不过,可楚王一脉毕竟是皇族,此事容后再议。”上官仁说道,虽然如此说,可眼神却十分肯定,深深的看着南宫乾,南宫乾也不傻。他愿意出手为独孤陌解决楚王府的人,独孤陌怎么可能会拒绝。但是这种事情独孤陌又不可能在明面上答应他,上官仁甚至不能说要向独孤陌请旨,因为那样或多或少就变成独孤陌授意。上官仁这个眼神明显就是示意他可以这样做,但是这一切罪责和骂名要他来背负。 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以南宫乾的实力,独自一人潜入碧水城楚王府大杀一番再全身而退应该可以办到,此时听他的语气似乎并不能够,是他想活捉,或者是说碧水城来了什么厉害人物,周睿明显发现了这一点。遂疑问道:“听前辈如此说,莫非碧水城来了什么令前辈也忌惮的人物?” “独孤觉不知从何处找来一群人,这些人一对一应该无人是周将军的对手,可是他们有七人之多,老夫最多就能同时对付三个,一个月前老夫曾前往一探,铩羽而归。”南宫乾说道,上官仁闻言也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三万人马,再加上潜在的高手,不知道还有没有其它未显露的实力。对比之下,己方还是攻城,两万人似乎不够。 “大哥,看来只得集结大军了,尤其是夜风率领的一千精锐。”周睿说道。 “不错,正好在等大军集结的空当把惠济城的大小事务料理了。”上官仁说道,此时段鸿飞终于带着原惠济县县丞蔡英杰来到县衙大堂,以上官仁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此人不是贪官就是阿谀奉承之辈。此人年约四十,一身大红官服,眼睛微眯,上唇两撇八字胡,下唇只有几根长长的胡须,不知多久没有清理胡子,在此基本轮廓之外,上下唇都有不少胡渣。 被段鸿飞丢在地上之后,环顾一周,发现了上官仁和周睿这两个生面孔,自然将希望寄托于这两人身上,也算是病急乱投医。 “大人,大人,您可得给下官做主啊。”蔡英杰跪行至上官仁面前,不断磕头道。 “哦,蔡大人,你可知我是何人?你又希望在下给你做什么主?”上官仁笑着问道。 蔡英杰一愣,只好避重就轻,急忙说道:“这些人无视王法,藐视朝廷,不仅囚禁朝廷命官,还聚众造反......” “罢了,还是本将军来问你,听说你拒不开仓放粮,任由百姓饿死,可有此事?” “将军明鉴,粮草乃是军国重器,下官只待将军前来定夺,为此不小心饿死了几个人那也是有的,还望将军体谅。”蔡英杰确实是巧舌如簧,见风使舵之辈。 “大人怕是误会了,我等不是从碧水城来,我等是从云州来。”周睿笑道。 “云州,大人......” 上官仁直接打断他的话,面无表情的说道:“拖出去砍了吧,首级悬挂于东城门外示众三日。” 段鸿飞对此人似乎也没什么好感,闻言直接拉住其后领将他拖了出去,“将军饶命”之声不绝于耳,周睿和南宫乾都没说什么,反而是汤智宸开了口。 “将军,依下官之见,蔡英杰之罪并不致死。”汤智宸说道,上官仁有些不悦,这就是儒门和天刀一脉由来已久的分歧。在汤智宸看来,蔡英杰拒绝开仓放粮,充其量就是在其位不谋其政,工作的过失而已,它本身并未主动而且直接杀死任何一人,你找不到任何一条足以判他死刑的罪责;而天刀一脉不同,蔡英杰虽未直接动手,但是那些无辜百姓却是因他而死,这就够了,这个人就该死,即便找不到适用于此的刑法罪责。 “对不住,在下还活在人制大于法制的情形中,王爷也极力想改变这种局面,从今往后在下会注意;不过这件事也是给大人提个醒,当权者,大到王爷,小到在下和大人,任何一条命令都可能左右很多人的生死,在下在此与大人共勉。”上官仁说道,汤智宸不再说什么。 ...... 府衙院中,院门两侧最长处应该接近三十步,这个距离也差不多是练习射箭的距离。段鸿飞和上官仁站在一边拉开了架势,段鸿飞拿起弓箭之后明显表现出对上官仁的不屑,毕竟论武功可能不如他,可要是论射箭,他段鸿飞还没怕过谁。 段鸿飞也不客气,弯弓搭箭,一箭连着一箭,“咻咻咻”的三声响相继响起,在场的除了汤智宸,其余三人不用走近也可以看见,段鸿飞的三箭不仅全部命中红心,而且三支羽箭呈标准的“品”字形排列,就连上官仁都暗暗喝了一声“好”。 段鸿飞面无表情,心里指不定多得意了,这点小九九早就被他的眼神出卖。段鸿飞单手持弓递给上官仁说道:“到你了......” “段校尉箭法神乎其技,在下自认用弓箭无法做到。” “还没比就认输了?将军输了可是要把宝刀给在下的,将军真的不打算试一试?”段鸿飞小心翼翼的问道,似乎很希望上官仁说是。哪个男子不爱宝刀,更何况他越看越觉得这把刀绝对不是普通的宝刀。 “段校尉稍安勿躁,在下是说用弓无法做到,并不是说不比了。”上官仁笑道,边笑边从段鸿飞的箭筒里抽出三支羽箭,在一旁观看的周睿和南宫乾也笑了起来。段鸿飞心下暗笑:不用弓难道要徒手吗?莫不是将军看上我的箭术,想委婉地将宝刀赐给我好收买我的心?简直越想越开心。 可上官仁并没有让段鸿飞开心太久,只见他侧身面对对面的草把,左手负于身后,右手同时握着三支箭在身前绕了一圈之后反手掷出,周睿和南宫乾自然看得分明,只是十分简单的一招反手刀的运劲方式。三支羽箭去速甚快,很快就消失不见。 段鸿飞揉揉眼睛,确实是不知所踪,练箭之人目力本就异于常人,三十步外三支羽箭凭空消失,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怪事,遂急忙上前查看。左顾右盼之后,终于在草把上发现了异样:这支羽箭怎么会有裂痕?轻轻一碰之后,随着“咔”的一声轻响,羽箭均分缓缓往草把垂去,露出里面一直完整的羽箭;段鸿飞再去查看另两支羽箭,情形同样如此,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从前一支羽箭末端开始一路将羽箭裂成两半,而且还是三支羽箭同时进行,神乎其技,这才是真的神乎其技。他用弓在这个距离要射中箭尾有九成的把握,要将前一支箭完全劈成两半也有四五成把握,可若是三箭同发,别说做,想都没想过。 段鸿飞不再迟疑,急忙跑到上官仁跟前单膝跪地,双手奉还宝刀,激动的说道:“将军神技,属下望尘莫及,从今往后段鸿飞任凭将军驱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校尉言重了,明日来城北营中报到。”上官仁左手接刀,右手微扶,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