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三年十二月十五日申时，霁州碧水郡，惠济城 惠济城是惠济县县府所在，距离南方的碧水城约百里，惠济城是碧水城的北方门户。根据情报，惠济城聚集了约两万的民军，这两万人囚禁县丞，据城自立，开仓放粮赈济百姓，这支民军的行事作风倒还算正派。 上官仁瓦解了屠龙寨，屠龙寨还剩余的约九百人却并没有四散而去，而是打算跟着陌云军。其实也好理解，屠龙寨属于惠济县地界，北方的洱源县县丞章怀远鞭长莫及，无论是开仓放粮还是重新划分土地都必须等到拿下惠济城再做定夺。屠龙寨这支民军算是霁州民军中混得比较惨的，食不果腹的寨众不在少数，因此寨主扎哈多吉才会严令不得私吞粮草。而陌云军两万人出动，储备粮草再供养这近千人，短时间内自然可以支撑。上官仁除了对百姓的怜悯仁爱，其实还有另一层心思。军中也有人提议，秦王独孤陌既要入住皇城扫平天下，自然少不得征兵扩军，而这些民军大多是青壮年，不正是现成的人选。上官仁也第一时间将这种想法写成书信报告云州方面，只待独孤陌回复。 惠济城和屠龙寨相距不过二十里，大军今日一早出发，未时前后便抵达惠济城北城门外，上官仁并未马上采取行动，而是命大军在惠济城北城门外两里处扎营。上官仁和几位主要将领一同绕着惠济城行了一周，附近的村民对惠济城这支民军印象还不错，相反对于陌云军似乎没什么好感。 在这样的情形下，上官仁打算先派出使者和惠济城中旳民军高层接洽一番，如果能不动刀兵就拿下惠济城，何乐而不为。而这使者的人选，自然非周睿莫属。上官仁也打算乔装作为周睿的护卫随行，一方面也想见见这位能够约束两万民军的民军首领，另一方面也听说此人是个高手，要是遇到周睿无法应付的对手也好有个照应。为什么不直接亮明身份呢？惠济城中究竟是什么情况不得而知，对方即使能与百姓相安无事，若对陌云军没有好感，对陌云军首领发难，平生许多枝节。 计议已定，上官仁兄弟便两人两骑一前一后朝着惠济城北门缓缓行去，惠济城的城门原本是开着的，发现大军抵达之后便紧紧关闭，城门上还出现了不少弓箭手，看这装束是府军的，看来此间首领也收服了不少府军。 周睿换上了寻常装束，虽然已为人夫，毕竟不过二十五岁，风流倜傥的贵公子模样丝毫不减当年。上官仁则是换了一身灰布长袍，盘发，头顶用月白丝带将头发扎成一个丸子，如此普通的装束再加上左侧脸颊的刀疤，倒是和普通的侍卫无异，不过若是高手在场，自然能看出他一身内敛的精气，已是江湖上有数的高手。 两兄弟也不急，就这么一步一步的向惠济城北城门而去。在距离北城门约五十步时，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入周睿的枣红大马前脚掌前一步外，周睿的坐骑人立而起，上官仁的坐骑也朝旁边让开了些。约束马儿对两兄弟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待站定，静静的望着城头，周睿言笑晏晏，上官仁面色如常。两兄弟同时抽空瞥一眼地上的羽箭，两尺长的羽箭只剩两寸左右的箭尾还露在外面，看箭射入的位置，竟是一个巴掌大的脚印。无论臂力目力还是这张弓，均可说是出类拔萃。上官仁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想办法让此人来陌云军中做箭术教头。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来惠济城有何贵干？”之前放箭的将官大声喝问道。 周睿微微一笑，持扇揖手一礼道：“在下云州秦王座下，陌云将军麾下府军中郎将周睿，奉命出使惠济城，烦请将军代为通报。” 为首将官打量了一眼上官仁兄弟，再看两里外毫无动静的大军，喊了一声“等着”之后便匆忙离去。周睿就那么等着，也不偏过头去，其实在和上官仁暗中交流。 “大哥，这个将军箭法不错啊，要不要收下做个箭术教头啊。”周睿低声问道。 “为兄正有此意，不过听其言语桀骜不驯，恐不易收服。”上官仁说道。 “大哥，对付这种人就是要在他最得意的方面击败他；我们两兄弟虽然箭术不行，不过有内力在身，短距离内将羽箭当做暗器掷出，也不会比他差到哪去。”周睿笑道，上官仁虽未答话，嘴角却也有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一刻钟之后，惠济城北门大开，近百人手持长矛鱼贯而出，直接绕过二人来到二人身后，凝神戒备后方的大军，上官仁兄弟默然不语。纯粹多此一举，要是用强，在两万大军面前，这上百人根本不够看。 “首领有令，请周将军入府衙一叙，还请卸下随身兵刃。”还是那个射箭的将官说道，后一句话自然是对上官仁说的。上官仁也不以为意，直接将问天刀丢给那个将官，这一丢并没有携带内力。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在下这侍卫的这把刀可名贵的紧，不要弄丢了。”周睿笑道，事实确实如此，问天刀叱咤江湖上百年，和忽隐忽现的至宝天刀不同，这把刀是实实在在的闻名于厉朝百年。 “在下段鸿飞，忝为惠济县府军校尉；将军可以放心，首领严令不得将他人财物据为己有，在下只是代为保管。”将官说道，周睿闻言不再说什么。 “二位请。”段鸿飞说道，说完便一马当先，引着二人进入城门，随行的上百人急忙跟上，待全部人回来之后匆忙关闭城门。 上官仁兄弟自然不以为意，其实要是动真格的，兄弟两晚间悄悄潜入城中来个斩首行动，想全身而退也并非不可能。要知道，上官仁和上官扬两兄弟联手能和天下第一南宫本比拼内力也不落下风，此时上官仁和周睿联手对上五大高手之一想必也能战而胜之，更何况当初的五大高手此时只剩下一个剑圣林劲，剑圣林劲又怎么会和两兄弟动手。 一路进城而来，这座城倒是井井有条，丝毫不乱，街上似乎还有贩卖物品的商贩，一对对平民装束的民军在街上来回巡逻，众人见到上官仁兄弟都凝神戒备。 就这么骑马缓步走了约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惠济城县府衙门。段鸿飞引着二人进入府衙，两兄弟还未进入府衙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此人背对府衙立于堂中，并没有坐在公正廉明的牌匾之下，背负双手望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 “启禀首领，使者到了。”段鸿飞单膝跪地说道。 “唔，知道了，你先去外面候着。”那人说道，边说边转身，只见此人紫棠交襟锦袍，头发盘起，金冠金簪，国字脸，胡子不长，围着嘴角绕了一圈，下巴的胡子向两侧延伸直接和鬓角连在了一起，约五十岁上下，一脸正气却也一丝不苟，竟然是曾经的南宫世家外事总管南宫乾。 上官仁兄弟诧异，南宫乾同样诧异。之前的禀报并没有说上官仁也要来，原本发觉有高手随行的南宫乾此时更加紧张，凝神戒备，以为这是陌云军的暗手，面色也阴晴不定。南宫乾终于动了，脚踏碎步，双掌齐出。周睿在前面，自然是攻向周睿，上官仁知道周睿不是对手，急忙前探右手手掌向外一推周睿左肩，周睿也没有勉强，顺势让开，上官仁推开周睿之后不紧不慢的运劲然后双掌齐出，双掌对双掌，四只手掌一触即分，劲风扑面，上官仁退了一步，南宫乾多退了半步。南宫乾先出手，上官仁推开了周睿才出手，功力高下立判。 听到动静的守卫急忙进入堂中，一时间脚步声和长刀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南宫乾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明显在运劲调息，上官仁则背负双手，好整以暇，尽显高手风范。 “住手，此处无事，鸿飞先带人下去吧。”南宫乾吩咐道，段鸿飞看了看场中的情况，犹豫片刻，还是依言而行，府衙内又只剩下了三人。 “南宫前辈，别来无恙。”上官仁和周睿同时行礼道。 “二位将军不必多礼，请坐。”南宫乾还了一礼，请二人入座，上官仁兄弟就在南宫乾对面座下，或许是经过短暂的交手知道两人并无恶意，南宫乾此时的面色已经缓和了很多。 “二位将军为何而来，老夫已经知晓，只要陌云军能保证妥善安置这两万余人，惠济城自当拱手让与二位将军，老夫对这权势地位并不留恋。”南宫乾直接开门见山道。其实说起来上官仁兄弟和南宫乾并无深仇大恨，无论是发妻王氏的死还是碧水城南宫府的覆灭都和他们毫无关系，要是细究倒是上官仁大闹碧水城南宫府一事有些关隘，可那一夜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更何况如今南宫乾明面上已经和南宫世家毫无关系。 “南宫前辈大义，我兄弟二人铭记在心，南宫前辈也可以放心，秦王爷要的是这天下，要这天下也是为了天下苍生，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百姓的生活只会越来越好，至少不会比已经过去的厉朝百年差。”上官仁承诺道，南宫乾闻言不语。 周睿见此好奇道：“南宫前辈既然无心权势，为何会占城为王？” 南宫乾闻言也不恼，悠悠说道：“内人去世之后，老夫心灰意冷，流落江湖不知所往，行至这惠济城时刚好楚王身死，蝗灾肆虐，饿殍遍野，而这惠济县县丞丝毫不为所动，拒不开仓放粮，老夫一时看不过眼，便出了手。经此之后，流离失所的百姓见老夫还有几分微末功夫在身，便联合推举老夫为首领，其实不过抱团取暖，必要时拿老夫做挡箭牌而已。” “这县丞拒不开仓放粮，是有人授意还是也有异心？”上官仁试探着问道。 “应该是有人授意，此人是楚王府的死忠，独孤让虽死，其次子独孤觉仍挟三万大军于碧水城苟延残喘掌握军政。”南宫乾说道，说到楚王父子情绪有些激动。 “实不相瞒，秦王爷心怀天下苍生并非一句空话。前辈也知道，厉朝百年来世家兴盛，大部分良田资源被世家大族所占，如今天赐良机，秦王爷想实行均田制还田于民，秦王爷日理万机，一人力弱，在各郡县自然还是需要适合人选代为执行，惠济县县丞明显不合适，不知南宫前辈可有合适人选。”周睿说道。 “周将军这么一问倒确实有个人选，此人原是县府师爷，出身儒门，惠济城中大小政务，包括赈济粮的发放均是此人在处理。”南宫乾说道，上官仁兄弟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南宫乾见二人无异议，便向外面喊道：“鸿飞......” 段鸿飞闻言急忙进入堂中单膝跪地应声道：“属下在，首领有何吩咐？” “你派人去把所有的大小首领还有汤师爷请来府衙，就说老夫有事与之商议。”南宫乾吩咐道。南宫乾吩咐完就开始和两兄弟闲聊，静待段鸿飞把人找来。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等到南宫乾所说的大小首领全部前来，上官仁兄弟才面面相觑，足有上百人，上百人聚集在衙门前的院中，一片嘈杂。 南宫乾和上官仁兄弟以及段鸿飞几人站在府衙前台阶最高处，和四人站在一处的还有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书生，书生的装扮是标准的中老年儒门弟子的装束，神情淡然，颌下三寸胡须。 “各位首领，请静一静。”南宫乾出言道，此言一出，嘈杂的声音渐止。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云州的秦王爷，也就是未来的皇帝派人来看大家了，不仅如此，秦王爷还打算分给大家足够的土地来种植，大家可以安心回去种田，从此不用再挨饿受冻。”南宫乾说道。 “云州的秦王爷，他不去云都抢皇位，来这惠济城做什么，首领你不要被这两个毛头小子骗了。”人群中一人说道。 “就是就是，那些当官的谁会管我们的死活......”人群中各种声音此起彼伏，还是不信者居多。 “各位乡亲，在下代表秦王爷来此，在下也知道乡亲们不相信我们，不如这样，就让汤师爷来做这个县的县丞，明天就开始为大家分地分粮，如何？”上官仁说道，上官仁一搬出汤师爷，质疑的声音便少了许多，看来南宫乾有威望，这位汤师爷得民心，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这位汤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