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二年三月初一午时,中州云都郡,云都城皇城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天地间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可独孤若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赵天龙失踪接近四个月,仍然毫无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赵天龙有过失踪十年的经历,可此次毕竟不同,独孤若云亲眼看见其掉崖坠江,而且赵天龙坠江之前是怎样的情形她是知晓的。如今的独孤若云一天天满怀期待的等候消息,同样也是一天天失望的闭上双眼。重新燃起希望到再次失去希望,一点点接近绝望。 早晚勤修不辍的她此刻内功武功均有了一定的根基,与普通武者已经有了一战之力,当然,要独自行走江湖还差得很远。体内寒毒也清除大半,至少已不曾复发。 此刻刚用过早膳,无所事事,也不想出门踏春,便在寝殿中静坐,看着桌上的玉佩发呆。和南宫家联姻的事再次被提及,独孤尧也询问了独孤若云的意思。 “表哥啊,你到底在哪里?云儿好想你。”独孤若云喃喃道。 “启禀公主,春蔷有事禀报。”自小翠身死,吴妈失踪之后,独孤若云新的贴身宫女春蔷在门口处下跪行礼道。 “起来吧,什么事?”独孤若云收起玉佩,询问道。 被唤作春蔷的宫女闻言起身,恭敬地递上一张字条,说道:“奴婢在院中遇到一个不曾见过的太监,递给奴婢一张字条,命奴婢转交公主。” 独孤若云警惕的接过,久久不曾打开。上次也是一张类似的字条,结果贴身宫女身死,自己被擒,进而导致赵天龙掉崖落江,此刻自然心生警惕。 话虽如此,还是接过打开来看,上面只寥寥几个字:欲见奶娘,明日午时于城南开源茶楼寻王掌柜。 独孤若云一声惊呼:吴妈。之后久久不语,春蔷见此,恭敬的问道:“敢问公主出了何事?可需禀报娘娘?” “不必,本宫亲自去寻母妃。”独孤若云边说边起身道,出门朝西涟宫而去。 三月初二午时,云都城南开源茶楼 茶楼类似于青楼酒楼,都可以作为商谈会友场所。其区别在于各自的特色业务,青楼有艺伎表演,还可以花钱购买特殊服务;酒楼不必说,用餐住宿之所;而茶楼一般是聊天交友的首选,高级的茶楼有静室雅间。青楼龙蛇混杂,且一般为夜间营业,出入青楼者多为男子;酒楼不吃饭喝酒,不住宿老板也不乐意接待;唯有茶楼,一天到晚营业不说,任何人均能出入,且出入其中并不会被人说三道四,毕竟是风雅之地。 茶楼自然有自己的特殊业务,就是说书先生。说书先生所说,并非只是书中之言,江湖上很多大小消息,最初都是从茶楼里,说书先生口中传出,其消息来源究竟为何,无人知晓。 云都茶楼不少,开源茶楼便是其中最大的一间。此茶楼位于云都南北向的中大街上临近南门之处,因为临街,此茶楼大门开在西面。茶楼共分三层,一层是敞开的大厅,二层是半封闭的隔间,三层则是全封闭的雅间,显而易见,越往上档次越高,价格也更贵。 开源茶楼的门前,一个面色蜡黄,五官精致的书生手持折扇迤逦而入,他身后一个一身褐色短褐,头发扎成丸子,手带皮质护腕的人紧随其后,未带兵刃,看其身形似乎是个外功高手。二人进门后观望一圈,只见书生径直走向了柜台,后面一人警惕四周,寸步不离书生。 “客官想要什么茶?是要听书还是会友?”掌柜的说道。 “敢问可是王掌柜?”书生问道,声音粗豪,似乎并非原本声音。 “是,正是老朽,公子可是从城里来,前来赴约?”掌柜的试探着问道。一句话问得云里雾里,独孤若云却急忙会意,在云都说从城里来,此处所说的“城”便是皇城。 “不错,正是在下。”书生说道。 “哦,公子请随老朽来。”王掌柜急忙走出柜台引着书生上楼。不错,此书生便是改装易容后的独孤若云,随行之人则是贤妃安排的。 一楼厅中偏北处有一座半人高的书案,案上别无长物,只一惊堂木,案前一花白胡子的书生端坐其上,书案对面摆放着数十座位。此刻时辰尚早,一楼只十来个人。只听一声清晰地惊堂木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正在上楼的独孤若云一跳。紧接着便传来声音:“应诸位客官所请,老夫今日将刀怪大战刀霸一役再次讲述。在此之前,有一最新消息,本年二月二十一日戌时,北刀盟盟主周渊于清河城周府遇害身死,其二弟周君,三弟周通于周渊遇害前一日出城北上之后至今下落不明,更多内情,敬请关注明日专场‘刀圣之死’......” 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独孤若云心里也是“咯噔”一下,周睿!一时楞在二楼前往三楼的楼梯上,尽管视线被阻,还是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紧接着又是一声惊堂木响,场内顿时安静,也将独孤若云的思绪拉了回来。惊堂木声之后,书生的声音便紧接而来:话说刀怪刀霸两大高手不知缘何结下梁子,少则三年,多则五年,二人必有一战。不过刀怪十余年来不见于江湖,因而距二人上一次交手已过十年,二人功力更深,交手之情形更加精彩震撼,结果更加惨烈...... “公子......”王掌柜见独孤若云不动,出言提醒道。独孤若云一声轻叹,此刻自身难保,也管不了周睿了。便随着王掌柜来到三楼临街的一间雅间,王掌柜说了句“公子稍待”便出去了,随行那人急忙查看四周有无异常。雅间中陈设甚是简单,中间一张圆桌外加几个圆凳,西面一扇左右开的窗敞开着,对面和街景一览无余,窗口一旁放着一株迎客松盆栽,此外别无长物。 许久不见王掌柜再来,也不见有人前来,独孤若云百无聊赖,从桌旁的圆凳上起身来到窗边,看着窗外风景,今日阳光明媚,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她收回目光时不经意一瞥对面,似乎看到了什么。定睛一看对面二楼窗边,脸色大变。 “吴妈......”独孤若云惊呼道,随行那人急忙上前查看,只见对面二楼和此处隔街对望,相距不过六丈,二楼那间房屋里窗边,一个妇人嘴含白布,似被挟持。随行护卫似乎想招呼暗中安排的人手前往,才想起人手都集中于开源茶楼,也不敢大呼小叫,对方要是撕票万事俱休。便急忙出雅间下楼而去,只余下独孤若云扶着窗边看向对面。对方发觉独孤若云看到了己方挟持人质,目的达成,离开了窗边,不知去向,独孤若云只得急忙下了楼。 以有心算无心,独孤若云一方虽也暗中安排了人手,也追上了一些可疑之人,却始终未发现吴妈行踪。不过线索未断,开源茶楼的王掌柜,至少独孤若云觉得能从此人身上获取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一刻钟后,开源茶楼柜台旁,王掌柜被团团围住,随行保护独孤若云那人禀报道:“公子,发现几队可疑人马,经确认都是伏兵,还有几人未归,不过属下估计情形差不多。” 独孤若云叹了口气,对方既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在云都摆这么一阵,自然作了万全准备。她看向王掌柜,又燃起了希望,问道:“王掌柜,说吧,你到底受何人指使?” “公子饶命,小的也是个受害者,两日前,一个小孩拿来两张字条,一张给老朽,一张要老朽在这样的情形下交于公子。”王掌柜急忙下跪磕头道,拿出一封未署名的信。听书的人发觉此处动静急忙前来围观,独孤若云这一拨人亮出身份,众人急忙退避,毕竟王府亲卫的身份仅低于皇城禁卫军,在云都,独孤氏说了算,其余三大势力都要低调点,更何况普通人。 紧随独孤若云那人明显是亲卫首领,急忙先行接过,小心打开,确认并无异常才交于独孤若云。他自己则询问道:“你收了那人什么好处?人家叫你做你就做?” “大人冤枉了小的,给小人那张纸上清楚的记载了老朽一家老小的情况,包括老朽何时出门何时归家,贱内何时出门,何时归家,孙子喜欢去哪里玩耍等等,甚是详尽,并扬言若不照做便要对老夫家人下手。”王掌柜战战兢兢的说道。 亲卫首领目光灼灼,看向跪着的王掌柜,面上阴晴不定,无法辨别真假,一时拿不定主意,王掌柜会意,不情不愿的又拿出一张纸条,独孤若云一看,两相一对照,字迹如出一辙,阅后将之后一张交给亲卫首领查看。 原来王掌柜所说确有不实之处,给王掌柜的一张字条上还记载了他本人的一些隐秘,虽不是伤天害理,却足以让王掌柜丢失饭碗。对方的手段和能力显露无余,王掌柜惊惧之下照做确实合情合理。对方如此煞费苦心,滴水不漏,竟只是为了让自己确信吴妈在对方手上。对方的条件竟然是要自己答应和南宫家联姻,还扬言若不答应,不仅吴妈不能幸免,还要将自己和赵天龙之事公之于众,让独孤家丢尽脸面。如此隐秘之事,对方竟也知晓,独孤若云一时无措,只得急忙赶回皇城与贤妃商量。 申时,西涟宫内,贤妃与独孤若云相对无言,如此情形确实始料未及。 “到底是何人出手,确实无法妄下定论。”贤妃叹道。 “母妃说得不错,查估计也没法查。”独孤若云也叹道。对方扬言要公布独孤若云的丑事,应该不是独孤家之人所为,毕竟丢的是独孤家的脸;如此自然也不会是南宫家的手段,南宫世家的目的是要独孤若云嫁入南宫家,此事一经公布,若仍然接受独孤若云嫁入南宫家,南宫世家脸面何存?除了这两方人马,也不可能是北刀盟和林家,包括暗夜,这三方绝对不愿意看到两家成功联姻。如此说来还有可能出手之人便是独孤家的附属势力,毕竟在他们看来,和南宫家的联姻百利而无一害。独孤若云若非心有所属,加之南宫荣臭名昭著,为了独孤家或许也有答应出面联姻的可能。独孤若云思前想后,无限惆怅。 “为今之计,只得全面肃清皇城及云都可疑人员,云儿如此隐秘之事对方都能探知,可见对方势力之大,隐藏之深,此时也无法再瞒着你父皇,云儿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贤妃说道。 “儿臣明白。”她自然明白,最坏的打算只有两种,要么自己身败名裂,独孤家颜面扫地;要么嫁入南宫世家,嫁给南宫荣。无论哪一个结果,都绝不是她想要的。 独孤若云忽又想起一事,说道:“今日儿臣前往开源茶楼,说书先生提到北刀盟盟主周渊在清河城被人暗害。” “云儿也知道了?此事不假,出事后第六日清河郡郡守就将详情写成奏章呈于你父皇,毕竟五大高手少了一位非同小可。奏章上还说与周渊一起遇难的还有其夫人和长子,云儿认识的刀圣幼子周睿当时并不在清河城,幸免于难。”贤妃说道。 “哦,原来如此,可周家家大业大,想必周睿之后还是能力挽狂澜拯救周家于危难的吧。” “哎,此事已无可能,最新的消息说周家另外两大支柱周君和周通也已不在人世,且孙马两家已经进军清河郡,北刀盟从此怕再无周家了。周渊人虽霸道,倒也光明磊落,为一世豪杰,不曾想却死于非命。”贤妃说道,听话中意思应该和周渊认识。 独孤若云闻言更加担忧周睿,如此情形和表兄上官仁何其相似,甚至尤有过之,再想到表兄生死未卜,自己前路艰难,竟然不争气的流下了眼泪。贤妃见此急忙出言安慰,感同身受,毕竟她姓上官,也曾经是天刀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