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龙和独孤若云直到两刻钟之后才停止动作各自站立,抬眼互望,久久无语。 “公主一舞倾城,在下实在是荣幸之至。” “赵公子这一段刀舞也不遑多让。”二人互相吹捧道,说完又是相视一笑,一笑之后却是一段沉寂,独孤若云又继续跳舞之前闭眼仰面的姿势,赵天龙也不去打扰她。此刻的气氛宁静而美好,今日之后不知可还有如此良机,暂且珍惜吧。 此刻暖阳初升,时辰也尚早,倒也不必着急。前人总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诚不欺人,在这山中倒不必害怕食不果腹,山中野味,江中游鱼,只要有本事将其抓到,倒没什么吃不得的,赵天龙是个走江湖的,这些基本生存技能自然不在话下。 “赵公子,你在想什么?可是在担心暗夜的人追来此处?”独孤若云问道,此刻二人在山顶处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懒洋洋的晒着太阳。此刻冬渐深,此地又高寒,晨晚寒冷,确实不是适合做事的时间。 赵天龙闻言没看向右手边的独孤若云,而是看着一览无余的西川城说道:“暗夜倒暂时不必担心,只要过了这两日,援手一到,别说找我们麻烦,若能以此处为突破口,只怕会被连根拔起?” “哦,这是为何?”独孤若云好奇道,对江湖事其实知之甚少。 “公主应该听说过天刀吧,天刀很可能就在暗夜手中,而且这消息已经天下皆知,只不过暗夜行事隐秘,各大势力不得其门而入,故而拿它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所处的地下暗室可能是暗夜的一个隐秘据点,若能通过这据点顺藤摸瓜挖出其他据点,暗夜的情势就不妙了。” “既然如此,赵公子却是在担心什么?” “说不上担心,只是有些想在下的孩儿了。”赵天龙叹道。 “什么,公子有孩子了,怎么没听公子说过?”独孤若云惊呼道,说完才发觉反应过激,有些失礼,却似乎并不打算解释。 “嗯,公主别误会,在下在安阳郡北部收下一名父母双亡的孩童做义子,这是在下返回落云郡途中之事,公主自然不知。” “既是父母双亡,应该缺少关爱,公子怕又常年在外,除了不愁吃穿,跟着公子背井离乡,比原来怕也好不到哪里去?”独孤若云叹道,她自己的境遇也差不多,还是有发言权的。 “公主说得是,这点在下也考虑到了,故而在赵家纳了一妾给他做娘亲。” “哎,不是亲生的,恐怕无法将孩子视若己出吧,待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情况更糟。”独孤若云依旧叹道。 “公主有所不知,三娘父母双亡,那时无人愿意给在下作妾,幸好恰逢三娘卖身葬双亲,此事才得以成行;加之在下曾直言无法行房生育,需把轩儿当做亲生儿子来养。三娘是儒门之后,想必定能信守承诺。”独孤若云心下暗惊,赵天龙一句话吐露了太多令自己心惊的消息,下一句话却不知该问什么。 “三娘,轩儿?”独孤若云喃喃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错,轩儿是小名,在下给其取名赵文轩;三娘姓谢,家中行三,遂唤之三娘,不曾取名,入赵家族谱之时在下为其取名谢云潇。” “赵文轩,谢云潇,公子不仅武功出众,文采也不差啊,”独孤若云说道,顿了一会,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公子不能行房生育,可是身有隐疾,可曾寻医问药?”说起此事她自然是羞红了脸,也问得小心翼翼。 “呵呵,公子不必为再下担忧,此乃说辞,在下大哥不放心,特地为在下寻郎中看过,没什么异样。” “咯咯,没想到公子也是个妙人,”独孤若云掩嘴笑道,可话锋一转,“可公子这样做似乎对三娘有些不公?” “公主所言不差,身为女子谁都想拥有自己的孩子。在下本想与三娘来个君子约定,以便日后让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只不过三娘不允。”赵天龙幽幽叹道,独孤若云闻言却紧盯着赵天龙,眉目含情,赵天龙被看得心下一紧。 “公主何故如此看着在下?” 独孤若云移开目光,望着北边的西川城,幽幽说道:“我原本以为公子和皇兄一般不解风情,其实却能想女子所想,处处为对方考虑,看来公子真的是兼爱天下了。”赵天龙自然听出了独孤若云的言不由衷,如此美色在前,自己又非不解风情之人,为何仍是这般视若无睹。可他也无法辩解,即使天刀门灭门案天下大白,罪魁祸首受到制裁,只要四大势力还在,他自己就不能恢复上官仁的身份,强敌环伺,武功也还未达到傲视天下的境地,暗箭难防,加之义子被绑之事,怎敢随意表明身份,无所顾忌。 赵天龙便接着独孤若云的话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上承天道,下扶万民,建一番丰功伟业以立后世。” 独孤若云闻之面色不悦,男子总想着征服天下,可大多数女子所思所想不过与心爱之人共结连理,举案齐眉,相夫教子,二人于此事自然话不投机。 这般闲聊着便来到日上三竿,气温渐暖。二人再停留片刻,便即下山。毕竟民以食为天,如此沐浴阳光无所事事,无法解决温饱问题。 太平历七二一年十一月初七巳时,云州西川郡,西川城 今日的西川城热闹无比,几乎就在赵天龙二人于南郊山顶悠闲惬意之时,西川城的府军不仅戒严了四门,还以缉拿盗匪为由在城中大肆搜查。奇怪的是李家竟然也默许了府军的做法。与往日不同,今日不仅出城之人要查,连进城也要查,此时又値进出城高峰期,如此一来,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外都排起了长队。 西川城北门外,一人一骑策马从北边而来,黑衣黑马在这大白天甚是惹眼,惹得排队等候百无聊赖的众人纷纷侧目。待一人一马走近,众人看得分明,马上是一披头散发的青年,冷色虽冷却是一脸正气,正是从雨露山南下的西门川。西门川一拉马缰,未下马查看一番长队,迟疑了一下,还是下马牵马加入队列,人群中有挑担的,有推车的,有背包裹手牵孩童的,看服饰还是平民居多。众人看见西门川虽没有慌忙避让,但也有意无意的离西门川远了些。西门川焦急地等着入城,自然无暇顾及这些。 这一等就过了两刻钟左右,西门川偶然听到旁边民众在议论,似乎是城里某处重要位置失窃,府军戒严全城搜捕盗匪。 北门负责盘问的府军看见西门川的装束,不敢怠慢,急忙上前行礼说明原由。 “请问这位少侠从何而来?来这西川城作甚?”一身红衣银甲的府军士兵客气问道。 “在下本西川郡人士,此时回乡路过西川城。”西门川冷冷回道,先不说府军此举无理,进城也要盘查,加上安阳郡的府军在雨露山剿匪,一路南来却不见西川郡的府军有所动作,自然不悦。 “既是路过,少侠不如绕城而行,此间不便,还请少侠见谅。”那士兵又说道。 “哦,有何不便?”西门川问道。 “是这样,昨夜城中忘忧阁和李府相继失窃,盗匪不仅武功高强,而且心狠手辣,盗走宝物不算,还杀死杀伤不少人。此刻全城戒严,正在搜捕盗贼。”士兵说道,西门川却留了个心眼,忘忧阁?莫非大哥已经行动了,不知情形如何?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不见变化。 “哦,原来如此,可在下晚间才能到家,此刻须得进城稍作补给;更何况盗匪既然武功高强,在下或许能略尽绵薄之力。”西门川已经不是初出江湖的雏儿,再加上士兵所说的理由并不能说服自己,府军如此行事倒像是怕对方有帮手前来。 “如此,不敢劳烦少侠,不过少侠在城中须得小心些。”那士兵说道。 “多谢。”西门川说道,说完便即牵马入城而去。入了城却一时手足无措:王爷给我的书信中只说来西川城忘忧阁相助大哥,却不知忘忧阁是什么地方,如今也不知该如何与大哥取得联络,忘忧阁?看来只得先去忘忧阁碰碰运气了。 西门川牵马进城来至一间面馆,此刻早饭已晚,午饭尚早,故而面馆中倒只两三人在吃面。这间面馆就在正对北门的大街西侧,外部用几根竹竿撑起一块灰布,灰布下零散的摆着五六张木桌,屋内还有六七张木桌可坐人。西门川靠墙面朝街道而坐,这是西门追教他的。年轻时候的西门追也喜欢惹是生非,得罪的人不少,如此一来就得时刻警惕可有人来找自己的麻烦,便想到这种坐法,临下山之前传给西门川。 西门川右手边两人月白袍衫,头顶丝带束发,两侧均有多余的丝带随头发垂下,分明是两个年轻书生。二人虽是一般装扮,看脸色却容易区分:面对西门川一人国字脸,虽是书生却有一股武人的英气,不苟言笑;坐姿朝向和西门川一般那人则是身形娇小,面色清秀俊俏。那人见西门川到来看了他一眼,只见其额头不高,圆脸,柳叶眉,杏眼,睫毛很长,琼鼻樱口,再看此人脖颈胸前,分明是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面容和赵清霜倒有几分相似。那人见西门川望向自己,点头颔首致意,西门川回礼,并未有所交流。 儒门源远流长,和天刀一脉一文一武,关系时好时坏,武者建国,文臣治世,本应相安无事。然自古文臣自诩忧国忧民,对不甚了解的武林和军事也喜指指点点,武者也不喜文臣碍手碍脚,因而说不上水火不容,却也不甚和谐。天下尚武,厉朝尤甚,可厉朝皇帝治世却始终无法不用文臣,天华书院能存在至今便是最好的证明。话虽如此,厉朝以武为尊,两个书生遇到习武之人,总不能不屑一顾。 “师兄,你说会是什么人?竟敢在西川城得罪李家和忘忧阁?”女书生笑着问道,从男书生的角度看女书生则会发现此女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煞是可爱。 “子曰:食不言,寝不语。”男书生回道。 “师兄你就不好奇吗,师弟可是十分好奇呢,那人一定是个穿梭于黑夜间的侠盗,真想见他一面,看看他到底是何等模样?”女书生双手肘拄于桌上,双手掌托着下巴,望着面前街道幽幽说道。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男书生仍回道。 “切,师兄老是在师弟面前显摆知识渊博。可先生也说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知天下事,如何平天下?”女书生气嘟嘟的说道。 “子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修身为何排在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前,师弟入学多年,还未明白吗?”男书生说道,终于说了句自己的话。 “切,师兄你又不是不知,师弟我入学乃是家中所迫,不像师兄和郑师兄,心怀苍生,有治国平天下之宏愿。” “说到家世,家中祖训:言宜慢,心宜善。心如何师兄不知,可这言宜慢,却是丝毫不似家中他人。师弟,为兄可甚是为你担忧啊。” 女书生倒不以为意,自顾自说道:“师兄,还有不到两月便是新年,这次回家之后便不回书院了吧?” “嗯,不错,毕竟师弟也二十一岁了......”男书生说到此处瞥了西门川一眼,见西门川专心吃面,却也未曾再说下去。西门川吃得不慢,从叫面到结账不过一刻钟,在此处的目的自不是吃碗面那么简单。 “小二,结账。”西门川喊道。 “来了,五个铜钱,客官,”小二热情说道,西门川掏钱给小二,小二见西门川没有立即离去,便又问道,“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不敢,在下只是想问问忘忧阁怎么走。”西门川说道。 “客官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再过两个路口会看到一家红尘酒楼,红尘酒楼对面便是忘忧阁了,不过客官现在去怕有些不妥。”小二热情说道。 “哦,有何不妥?” “咯咯......兄台怕是第一次来西川城吧,你可知忘忧阁是什么地方,何时开门?”女书生笑道。 “哦,不错,在下第一次来西川城,忘忧阁是什么地方?还请公子赐教。”西门川说道。 “咳,忘忧阁那是闻名大厉的青楼,看公子的表情,公子应该不是来寻开心的吧。”女书生接着笑道。 “青......青楼,怎的会是青楼?”西门川一惊。 “公子要是不急,还请移驾屈尊,小生来给你说说这忘忧阁。小二,把碗收了,再柒壶好茶。”女书生对小二说道,小二急忙去了。男书生虽有不悦,却没有制止女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