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到桌子旁,她身子晃了晃,双手撑在桌子上,凌乱的青丝从两边垂下遮住雪白的面庞,只能看到她脊背在微微地发抖。
他是故意的,故意给秋珣看的,故意的……
双拳握紧,一阵刺痛,她这才发现手心已经鲜血淋漓,顺着纹路往外流淌,她目光沉沉盯着那殷红的一片,双眸如古井幽深无波,又似乎藏着蠢蠢欲动的黑暗。
还是……太弱了啊,才会全无反抗之力,才会显得那么愚蠢又可笑。
不过,也算是长进了吧,她现在已经不会哭了呢,内心仿佛被烈火灼烧着,煎熬,痛苦,焦灼,又被一片黑暗缓缓向下压制,直至消失。
没有谁,能羞辱过她之后安然无恙,无论是谁,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无论是谁。
她掏出一块手帕,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嘴唇,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用力地擦拭着,拉扯着,带着她压抑的仇恨与痛苦,发泄着她的不甘与无奈。
他轻轻从后面拥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手帕拿下,她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身子一僵,然后才缓缓放松下来,冷声道:“我让你出去了。”
“我选择拒绝。”他难得这样温柔而安静地抱着她,恰到好处的距离,不会紧密到让她喘不过气来,也不会疏远到让她患得患失,他这样抱着她,仿佛太阳温暖地将她笼罩。
他轻声道:“我想陪着你。”
虞若闭上眼睛,“他是故意让你看到的,阿珣,我没有……”
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皮,“我知道的,簌簌,我相信你,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任何事情,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的疏忽和无能……”
他顿了顿,温柔的声音中含着一丝苦涩,“你是因为我才来到这里的,是我把你卷进了这趟浑水,如果没有我,你依旧是虞国高不可攀的长公主,而不必千里迢迢来这里与他们周旋。”
她咬了咬唇,干涩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润,她抬起手,轻轻覆在他手掌上,“可是你值得,阿珣,我一个人在黑暗里呆了这么久,见惯了勾心斗角和荣辱盛衰,也习惯了用那小孩子的天真无邪来伪装自己,我本以为我一生也就这样了,将来听从皇兄的意思,为他抚慰边疆,亦或是笼络臣子,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左右不过是换一个战场罢了。”
虞若回过身,轻轻抱住他的腰,“我回京后第一次见你时,你嚣张跋扈的样子真的让我很讨厌,却也很羡慕,我很少多管闲事,却没忍住插了手,结果就招惹上你这个小魔王。你总是让我很生气,气得恨不得弄死你,可每次生气完我又会很失落很迷茫,因为那是我很少有过的鲜活情绪,与那些伪装出来的情绪不同,这样的真实情绪反而让我不知道怎么去控制。在你面前的我,是鲜活而生动的,不是端庄娴静的公主,不是被规矩捆得严严实实的泥菩萨。你是照进我生命里的太阳,桀骜不驯,却又温暖明亮,好像我一伸手,你就会落在我掌心,将我整个冰冷的灵魂照亮焐热。”
忽然很想将心里的话全部都告诉他,所有的话,连同那些边边角角的,全部都告诉他。
“虽然已经说过了,但是我还是想再认真告诉你一次。”她抱住他的脖子,慢慢道,“我爱你,秋珣。在这个世界上,在所有人之间,我最爱你,也只爱你。”
秋珣低下头,黑眸定定望着她,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已经慢慢变得沉稳而坚毅,似乎现在他只会在她面前还是那个曾经轻狂不羁的模样。
他抬手轻轻拂去她散落在脸上的青丝,笑着,温柔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只是,在等着你自己发现罢了。
“你永远都会这么相信我吗?”她轻声问道,“永远不怀疑我、不猜忌我、不离开我?”
“我是你的。”面对她一连串的问题,他只是轻轻说道。
他知道,她的成长环境与经历让她不敢轻易去相信任何人与感情,也不敢寄希望于得到别人无条件的信任,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他们这段感情的一开始,她明明表现得积极而主动,内心却始终在犹豫与抗拒,她见过太多爱与恨的悲剧,见过太多悲欢离合,她看似坚强冷漠,内心却像一个孩子一般脆弱而无助,患得患失。
他心疼她,却只能把这份心疼藏在心底,将她抱在怀里,让她慢慢去感受他的心跳,用他的体温一点一点融化她心里坚冰铸成的围城。
比起言语的爱与信任,这些真实的触碰更能让她慢慢放下心里的芥蒂。
“簌簌,我很高兴。”他托着她的脑袋将她按在怀里,“我等你亲口说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幸好,我还是等到了。”
等到,那个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明媚的眼睛里映着他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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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令月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大发雷霆险些动了胎气,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季兰庭道:“你,你给我滚。”
本来只是想看热闹所以故意没插手的宸王殿下此时灰头土脸地躲避着虞令月不停砸过去的杯子,一边狼狈逃窜,一边举手投降,“月,月儿,你小心些,别动了胎气……”
虞令月显然气得不轻,直接拎起茶壶砸过去,“肚子里的是你孩子,簌簌就不是我的女儿了吗?在宸王府,在你季兰庭的地盘上,居然给人欺负了,你怎么好意思应人家一声小姑父,有你这么当长辈的吗?爱看戏是吗,我让你看,我让你看!”
她朝着侍女吼道:“去,把所有人都叫来,让大家都来看看宸王殿下亲自表演耍猴!”
那侍女哪里敢动,为难的神色瞟向季兰庭,虞令月立刻眼神一个飞刀过去,把季兰庭扎了个透心凉,“看什么看,看他干什么,还不快去!”
“奴,奴婢遵命。”那侍女哭丧着脸,踉踉跄跄就去了,心里盘算着她要是死了家里的钱还能再撑几年。
真就上头打架下头遭殃。
虞若是兴致勃勃地过来的,甚至还从厨房里端了一碟子马奶糕,一边吃一边进了院子,见到季兰庭上蹿下跳的模样,开心地糕点都忘了吃,一脸纯真无邪道:“小姑父,你在干嘛呀,为什么要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真的很不端庄诶。”
季兰庭瞬间黑了脸,一个杯子瞬间就擦着他耳朵过去了,他的脸又绿了绿。
来真的啊。
她倒是心地善良,屏退众人,还贴心地关上了院门,自个儿慢悠悠地坐在假山上晒着太阳,往嘴里一块一块丢着马奶糕。
“小姑父昨日,看戏看得挺开心吧。”她眯起眼睛,神情莫测地看着季兰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