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得知风雨大作,掀翻屋顶,特地让咱家带着太医过来看看,有没有被伤到的学子及时诊治,都是国家未来的栋梁之材,万万损伤不得。”肖良玉说话的时候会故意压低声,虽然不那么尖了,但是有些哑气也很短,细听就听得出来是个太监。
皇帝本想展现关怀,坏就坏在派了个太监了。
自古以来宦官书生就是对立面,宦官嘲笑书生迂腐,书生嫌弃宦官无耻。
这国子监里的学子都是持才傲物的读书人,学的是孔孟之道,上下千年的书这么一读下来,总觉得自己将来就是指点江山、匡扶社稷、名流清史的能臣,哪里会看得上一个没根的太监。
因此肖良玉站出来表达关怀的时候,底下都是窃窃私语。
“什么人都能进国子监了,脏了脚下的地方。”
“祸害国者沆瀣一气,是我等之敌。”
“这嗓子说话可真是够搞笑的。”
“派这种人来传递陛下关心够可笑的,他们阉人祸害了多少忠臣良将,买官卖官,操弄国政,可连圣上被蒙蔽我等文人受尽屈辱。”
就算是听不清窃窃私语,光看那神色上的抗拒就看得出来。
国子监祭酒一拱手:“承蒙陛下垂问,一切安好并未伤学子。”
肖良玉手一指前方,一个脸色颇臭的学子,道:“他的手上不是有伤吗?”
那学子冷笑一声:“不劳肖公公费心了,学生宁愿身受苦,不让脸受热。”
肖良玉也笑了,眼底冰冷一片,嘴角扯起一抹弧度:“好,有志气,就是不知学业怎么样,陛下特意赐了试题,答一答就清楚了。”
皇帝赐了一本《论语·子罕》,画了一句话,以此为考题。
肖良玉念道:“后生可畏焉……”他不认识后面的字了,索性便道:“就以此为题。”
底下陆续笑了起来,想要控制又控制不住,纷纷掩面而笑,肖良玉依稀意识到自己错了,又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那种细碎的、小小的笑声在耳畔回荡着,四面八方而来,指指点点。
沈清涵没笑,她看向笑了的陈路,小声问道:“怎么了?”
“少卿让你抄了那么多遍论语,你怎么就不长记性?”陈路低声回答:“这句话出自子罕篇,原句是‘后生可畏
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这太监不懂句读,班门弄斧弄出了笑话。”
沈清涵不以为然:“人家又不是读书人,不懂很正常,我读过书还不知道呢。”
陈路纠结了一下,终究还是给科普:“主要是‘后生可畏焉’听着太像‘后生可畏阉’,他一个阉人说这种话就更好笑了。”
沈清涵:“这个肖良玉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你们这个时候笑他,仔细他将来给你们使绊子。”
陈路道:“我有白少卿护着,我会怕他?”
他们轻蔑的态度,似曾相识,很是一致。
那种视线无法伤人,笑声也不痛,就像无数只虫子在咬着内心,慢慢吞食内脏,从内部将一个人瓦解。
学子下颚一扬,含着笑:“肖公公,‘后生可畏焉’太难了,能否去掉一个字。”
肖良玉绷着一张脸:“可以,除了‘后’字,只做‘生可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