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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裙带战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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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经过几天的准备,吕不韦跟赵姬说他要外出经商,并带上价值五百金的奇珍异宝,乘坐安车,悄悄离开邯郸,向西往秦国王城咸阳奔去。

一路上,吕不韦反复检查整个计划的具体步骤和每项细节,生怕有所疏漏。任何细微的不周,都有可能导致全局失败。

吕不韦清楚晓得,这是命运的赌博,机会只有一次。昼行夜宿。吕不韦来到咸阳时,秋天已悄然消退,树上的枯叶飘落殆尽,小草也已焦黄。对于咸阳城,吕不韦非常熟悉,在这里他赚够了钱,闭起眼睛走都不会迷路。在他眼里,咸阳是一座寂寞的城邑,比起富态毕现的魏国温、轵,韩国荥阳,齐国临淄,楚国宛丘,郑国阳翟,就像山野村姑站在大家闺秀面前,实在黯淡失色,更法与赵国邯郸相比。

吕不韦找了一间上等客栈住下后,压根儿不想出门上街,他需要好好休整,待明天拜见华阳夫人时,能有饱满的精神和敏捷的思维。

华阳夫人贵为太子妃,她的孝顺父母之心,在王官、上流社会中是出了名的。父亲病故时,她哭得像个泪人,昏厥过去。数日前,她得知母亲染有小疾,饮食不畅,就心急如焚地离开东官,伺候在母亲身旁。

安国君赢柱见爱妃孝心如此之切,也劝华阳夫人多住几天,待母亲痊愈之后再回东官。她母亲常年住在儿子阳泉君府第,华阳夫人自然也住进弟弟阳泉君府中。

华阳夫人的母亲只是受点风寒,没什么大毛病,女儿一来,病也好了几成,两天服药调理之后也就全好了。华阳夫人依然陪伴母亲,说说笑笑,让母亲舒心。母亲对女儿非常称心满意,只是女儿没有给太子生育男儿,使她暗暗生愁。她曾用“人完人”的道理,排遣心中的忧愁,但就是排不掉遣不去。尤其想到太子登基为王,一旦殡天,儿女的皇后会被陪葬,忧愁立刻化作恐惧,心胸隐隐作痛。但她始终不敢对女儿说,因为,挑破这隐痛之处,既济于事,又增加女儿的心理负担。

其实,华阳夫人何尝不知道儿女对自己潜在的威胁。

君王撒手人寰之后,指定不育儿女的后妃——尤其是宠爱的后妃——为自己陪葬的事,华阳夫人听得多了。华阳夫人千方百计撮药医治不孕,-直不见成效。如今三十来岁了,更难了。母女对此事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此时,母女乐融融地在话家常,管家来禀报吕不韦求见。

华阳夫人说,素不相识,不见。管家告诉她,吕不韦说受异人托付前来,有话当面相告。华阳夫人历来不屑与商人往来,还是不想见吕不韦。她母亲劝说,异人是安国君之子,也算是你的儿子,既然吕不韦捎来异人的话,你就见见也好。母亲说话了,华阳夫人不便推辞,只好见一见吕不韦。

吕不韦做珠宝生意,与咸阳城内的高官贵族相识颇多,很容易打听到华阳夫人伺候母亲生病,正住在阳泉君府里。他心细,特地去市井买了十分责重的滋补品,要送给华阳夫人的母亲。

管家前头引路,请吕不韦在客厅相见。

片刻,华阳夫人来到客厅,向吕不韦略略示意,淡淡地说:

“何事求见,说吧。”

吕不韦恭敬地献上滋补品,说是闻知太夫人玉体欠安,聊表孝敬之心。

华阳夫人看也不看一眼,问道:“你不是说异人有话捎来?”

“是的。”吕不韦又献上三只精致藤箧,说:“这是异人公子特意托敝人孝敬夫人的。”

管家接过藤箧,送到华阳夫人跟前,小心地打开箧子,请华阳夫人验视。

华阳夫人大出意外,见一只藤箧里是南海的珍珠,

一只藤箧里是东海的珊瑚——纯白的、赤红的、深棕色的、红白相间的,一只藤箧里隔成左右两半,一半装蓝田翡翠,一半装于阗美玉。三只藤箧都是满满的,华贵比,美不胜收。

华阳夫人估计得不,这三只不大的藤箧中珍宝的价值,不下五百金。

华阳夫人示意管家收起藤箧,感慨地说:“难得异人有此孝心。”

吕不韦见机不可失,立刻接着说:

“异人公子对夫人的孝心,那真是感天动地,世上难寻。公子嘱托我代他向夫人尽孝心,我盛情难却,才不辞辛劳而来。夫人高兴地接受了公子的孝心,我也算不负公子的重托。”

“异人公子日子过得好吗?”华阳夫人随口问道。“异人公子处境之艰难,不是夫人所能想象得出的。”吕不韦语气沉重地说:“他远在异国他乡,举目亲,没有鲜花,没有笑声,孤独、彷徨,还有馆伴监守着,谁见了都会心酸,寄子限的同情。寂寞的人更会想到爱,想到爱过自己的亲人。异人公子能在远离秦国的邯郸坚强生活着,靠的是对安国君和夫人的思念。夫人给过他的爱成了公子的力量泉源。每当公子忆起在秦王官时夫人的疼爱,往往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就像歌中唱到的《悲莫悲兮生别离啊!”

吕不韦眼眶发红了,轻轻舒了口气,又说:

“我为公子深沉的孝心而感动,更为夫人有这么一个孝子而羡慕不已。夫人是个大富大贵之人,福气也大得可以遮盖大地。夫人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吕不韦是位人生舞台上的出色表演者,将这不复存在的东西演得比真实的还真实,好不动人。吕不韦还是人性的探勘者,抓住华阳夫人曾经疼爱过异人的事实,唤起她天生的母爱,从情感上重新接受了早已淡漢的异人。

华阳夫人那高贵而又子女的女人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她动了情,微微带笑,说:

“我疼爱过异人,如今得到回报,真叫我高兴。”吕不韦原来的想法不,华阳夫人就是要立异人为嫡子,最终还得安国君点头。安国君身为太子,当然晓得立嫡子就是立了自己的接班人,接班人仅有孝心是不够的,必须有治世才干。顺延原有思路,吕不韦接着说:

“异人公子的智能也非凡人可比。他大度,折服了监守他的馆伴公孙干,两人终成友好。邯郸的宾客都愿意与异人公子结交。还听说,赵国朝中有识之士,也不得不承认公子的才干。公子治人有术啊。我为夫人教养出这样

一个争气的儿子而肃然起敬。”

“谢谢,异人公子还说了什么没有?”华阳夫人已逐渐起了好感。

“公子只想能有机会回到夫人的身边,以尽膝下之孝。”

异人回咸阳的事,只有秦王才能考虑作主,连自己的丈夫安国君都不好说,所以,华阳夫人避而不答,转个话题,道:

“你办了件好事,我怎么代异人公子酬谢你呢?”吕不韦说了半天,就为把话题归入正传,以为现在火候到了。但他要了花样,故意持重不语。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但说妨。”华阳夫人亲切地道。

“谢谢夫人的信任:”吕不韦觉得现在可以说了:“先贤说过,没有想去做而自然做出来的,就是天意;没有想去招致而自然到来的,就是命运我有幸成为夫人的座上宾,正是天意和命运使然。现在我仍受天意和命运的安排,为了夫人,为了异人,不得不把旁人尚未察觉到的巨大危险直言相告。夫人高大华贵的门第,很快将要颓败、坍塌了。”

先把巨大危险说透底,让对方惊心动魄,对方才会开口索求对策,尔后再把解救之道讲出来,方可收到预期目的。吕不韦便是依据他的这种心计,先把后果赤裸裸抛出。他这种说话策略每每获得成功,但是,这一次却遭受重大挫折。

华阳夫人讲究现实,目光短浅,说够了好话也听够了好话,直观反应又极其敏感,此刻听到简直要刺破耳膜的尖锐话语,难受至极,突然沉下脸色。想到眼前这位吕不韦在商场上颇具名气,必定是个不择手段聚财的高手,华阳夫人立即怀疑吕不韦危言耸听的背后,是在搞敲诈勒索,他出言恐吓不过是手段而已。

女人的直觉使华阳夫人又发现,这样的事、这样的人,异人为何不捎封信来说明呢?那三箧宝贝玩意儿极可能是吕不韦花钱,借异人的名义送的。这念头一冒出来,便不得不怀疑吕不韦刚才说的一大堆话有几分真实。华阳夫人很快得出结论:吕不韦居心叵测!

华阳夫人满面的春风消散,照人的光艳冰释,全在顷刻之间。吕不韦晓得事情不妙,但还是说:

“夫人……”

“来人!”华阳夫人不想再听,立刻打断吕不韦的话,火气十足,高声喊道。

管家闻声带几个人出来,华阳夫人恶狠狠下令:“将吕不韦绑了!监禁起来,派人看守,不准失职。谁出纰漏,格杀勿论!带下去!”

吕不韦只丢下一句“夫人,你要后悔的”,就毫反抗地被带下去。

华阳夫人没有把与吕不韦见面的情形向母亲细说,只讲异人派人来问候之类慰藉母亲。待弟弟阳泉君外出回府,华阳夫人才把详情叙述了一遍。

阳泉君比华阳夫人小三岁,却颖悟机巧多了。他跟姐姐说,我们门第如此深大,姐姐又是当今太子夫人,再笨再傻的人,也不敢当面说出要被杀头的话。更何况浪迹列国,老于世故的商场老手吕不韦呢。再者,吕不韦富甲

一方,不会上门敲榨勒索什么钱财吧,更不会活得腻了而来寻死。一个初次与姐姐见面的吕不韦敢直言不讳,一定是深思熟虑、反复权衡过的了。不管吕不韦想暗中达到什么目的,他敢说那些话,一定有他的道理。不过是我们还不明白他的道理罢了。

华阳夫人经弟弟这么一说,倒也开始冷静下来。阳泉君建议姐姐请吕不韦出来,一起听他说说道理。华阳夫人不同意。

吕不韦的严厉警告在阳泉君心里产生了浓浓的阴影,感到极不安,不问个水落石出是不踏实的。

“姐姐,应当让吕不韦把话说完,也许难听,对我们却有百益而一害。倘若他胡说八道、端攻击,杀了就得了。倘若他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正可以防患于未然,或防微杜渐,或逢凶化吉,收到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效,何乐不为呢?姐姐,吕不韦说的事实在是太重大,不妨一闻!”

阳泉君说得直切,华阳夫人不再坚持了,但她已觉得此事非同小可,特别提醒道:

“不管怎么,此事不可外传。要问你就亲自去问吧。”阳泉君转身欲走,华阳夫人又交代说:

“让吕不韦单独多待一会儿也好,晚饭之后你再去吧。

2

阳泉君府邸非常大,吕不韦被监禁在后院角落的一间房子里。家奴婢女平时不到这儿来,就算吕不韦大声叫喊,也不会给人听见。

吕不韦一进这间房子,一直不停地慢步走动,反省出现目前局面的原因。

翻过去想,倒过来想,他终于得出答案;高贵而短视的女人难调教矣:

望着紧闭的门,监视人不时从窗前闪过。吕不韦估计,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概会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华阳夫人接受警告——不论什么原因促使她清醒,这就是说她落入了我的彀中。一种是目前的荣华富贵迷蒙了她的眼睛,麻木了她的心,我则不死也去一层皮,雄图大略泡汤。

吕不韦靠近窗前,凝眸远眺满天晚霞,长嘘口气,自我安慰地道:天意难测,事在人为,我还有机会。

过了几刻钟,门“咿呀”的一声打开了。

吕不韦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等待来人举动,原来是送晚饭来了。

吕不韦发现案上排满菜肴,有鱼有肉还有盛酒的觚,马上判断华阳夫人已经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吕先生请慢用。”管家说罢,退了出去。

吕不韦心情转好,就案席地而坐,往觚中斟酒,用箸夹起干脯肉往口中送,潇洒地吃喝起来。

半个时辰后,管家又带人来收拾走残菜剩肉和觚,顺手又把门带上。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华丽衣裳、腰挂玉佩的三十来岁男子推门而入。吕不韦还未开口招呼,男子便含笑说声“吕先生失敬了”,然后自我介绍起来。

吕不韦还了个礼,说:

“久仰阳泉君大名,幸会幸会,请。”

两人席地分坐案的两边。阳泉君语气温和地说:“我奉华阳夫人之命,前来向吕先生讨教。”“言重了。阳泉君是指……”吕不韦小心地问。“下午吕先生曾预言:华阳夫人高大华贵的门第很快将要颓败、坍塌,不知何意,敢请道其详。”

“我是这么说过,华阳夫人却送我到这地方,像是让我闭门思过。”

“不不,吕先生误会了。”

“要真是这样也好。”吕不韦平静地说:“华阳夫人贵为太子妃,君侯你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我不过是个小小商人,我们之间距离有如天渊之别。我们又非亲非故,且素未谋面,让我说出招惹仇隙的警告,确实是天意和命运。生意人讲究诚信,岂会信口雌黄,含血喷人。君侯来一定是想听我为什么会说如此骇人听闻的话吧。”“正是此意。”阳泉君点头道。

吕不韦也轻轻点了点头,和颜悦色,毫吓唬之意,说:“君侯已经有死罪的危险了,难道真的还不知道吗?”

吕不韦突如其来的可怕问语,轰击得阳泉君的神经嗡嗡作响,急问:

“吕先生从何而知呢?”

“君侯一家人显居高位,府库藏满珍珠宝玉、绫罗黄金,马厩养着良驹骏马,后庭美女如云,可是,身为太子安国君长子的子溪,却远不及君侯这般富贵,对不对?”

阳泉君点头默认。吕不韦继续往下说:

“君侯靠什么强过太子长子子傻?靠的是华阳夫人是太子妃,至今还受到太子的限宠爱。而,华阳夫人子,明摆着将来子要继嗣。太子当上秦王,一旦百年之后,子溪登上王位,执掌江山,会容得了君侯一家人吗?君王病危之时,赐子的王后、妃子陪葬乃是常事。华阳夫人子,能逃得过陪葬吗?华阳夫人和君侯想过没有?那时候君侯和华阳夫人的门庭就要冷落,长满蓬蒿野草,门第就要颓败坍塌,成为一片废墟,珍珠宝玉、绫罗黄金就要失,良驹骏马、美女佳人也就要作鸟兽散,君侯就要获得死罪了。这不是明摆着的道理吗?”

意夺神骇!骨寒毛竖!阳泉君听得脸色唰地灰白。如此性命攸关、危及九族之事,自己竟视而不见,胡里胡涂,简直到醉生梦死的地步!像是坐在火山口上享受荣华富贵。姐姐呀,你差点误了大事了。吕不韦的到来,真是天意与命运的差使啊。

阳泉君边想边发觉,近在咫尺的吕不韦高大比,炯炯目光穿透一切,照亮漆黑的远方,不由得肃然起敬,脱口道:

“吕先生肺腑之言,恰似给黑暗中行走的人送来明灯,让我看清了前途的险恶,没齿难忘先生的量功德。非凡的先生啊,既然看到了险恶,也一定有化险为夷之良策,还望先生指点一二。”

“良策有一条,也只有这一条,好比在蚕茧上抽丝,抓住丝头,整个疙瘩便迎刃而解了。”

“请先生相信,我姐姐华阳夫人没有办不到的事。”阳泉君恳切地道

“好!”吕不韦沉凝片刻,道:“女人受宠爱,靠的是妩媚的容貌、姣好的身躯,体貌衰老就会失去宠爱。女人要保持永久荣华富贵,只有靠儿子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华阳夫人倍受宠爱,却没有儿子,这就是悲剧的根源。消除悲剧根源的唯一办法,就是华阳夫人趁现在风华正茂、宠爱有加之时,在安国君的儿子中选择一个贤孝者,做自己的儿,再立为嫡嗣,到时必然母随子贵呀。此事愈早办妥愈好,拖一天就多一份危险,绝不能拖延到华阳夫人年华逝去、失去恩宠的时候。”

“智人之见!”阳泉君赞道:“不过,先生以为,安国君

二十二个儿子中,挑选谁最台适呢?”

“异人最为台适、”吕不韦充满自信:“一者,异人十分贤孝这点我已经详细说给华阳夫人听了。二者,安国君儿子中,大的不好调教,小的将来多变,异人是第十一个,正好,所谓‘万事去上下而取乎中也。'三者,异人远在赵国当质子,孤立援,大有失落之感。异人是极聪慧之人,当然知道自己不但立嗣望,连能否安然回到华阳夫人身边都未为可知就像困在荒人烟的孤岛上,盼望有人爱,有人理解,有人支持。如果华阳夫人能在这时候,英明地选异人做自己的儿子,说服安国君立为嫡嗣,异人能不感恩戴德吗?夫人不也就有异人做儿子可以倚仗了吗?只有这样,华阳夫人才会终身受荣、南面百城,君侯自然也会终身闻达尊贵了。”

吕不韦滔滔不绝,鼓舌如簧,阳泉君不停颔首称是,言听计从。

夜虽已深,阳泉君仍迫不及待地去找华阳夫人,完完整整转告了吕不韦的话。原本不明确、遥远的未来——子、殉葬——这个梦魇,再一次清楚、鲜活地逼到华阳夫人的眼前来

华阳夫人如梦初醒,为自己现有的一切随时会被夺走,而感到恐惧,也为有了永保现有一切的对策感到欣慰。她相信了吕不韦的话,多谢吕不韦替自己想了这许多,为此,对自己下午对待吕不韦的鲁莽举动感到内疚。

“姐姐,吕先生所言极是,要尽快收异人为嫡子。”华阳夫人却默然不语。阳泉君有些急了,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呀,姐姐:”华阳夫人莞尔一笑,说:

“吕先生目光犀利,心计长远,非常人也。我信他的话,也愿意依他的对策,以一扫阴霾,令福星高照、光前裕后。只是,选择嫡子务求绝对误,此子务必绝对孝敬于我。异人到底有多大孝心,光听吕不韦一面之辞是不够的,而且还很危险。你说,我想得对不对?”

“对的,那姐姐的意思是?”

“得派人潜入邯郸,对异人明查暗访,再作决定。”“姐姐思虑周到,选定嫡子乃一锤定音之事,出了差难以更换,将贻祸穷。姐姐准备派谁去邯郸?”

“想来想去,还是你去,方可保万一失。”

“也好。正如《周易上说的,‘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最好这一两天就动身。可以带上两三个心腹门客同去,不过,绝不能让他们晓得你的真实意图。”

“知道了。姐姐,那吕先生怎么办?让他走吗?”“我想过了,就留他住在府中玩玩。他绝顶聪明,会同意我的安排。”华阳夫人胸有成竹地说。

3

异人到大街来想寻找兴奋,改变一下聊的心情。前天晚上,跟吕不韦长夜密谈,令他比兴奋,直到天亮还毫睡意。有生以来,他还没有感到这样充实,也还没有感到活着竟是这样的伟大。

然而,只过了一天,一成不变的现实迅速粉碎了他这种甜美的感觉。

此刻,他仍然寻找不到这种非凡的感觉,反而适得其反。

邯郸成都陷入了疲惫。明媚和煦的阳光不见了,天空疲惫不堪,灰暗,沉甸甸的。市井闹哄哄,吵杂得很,挣扎着摆脱另一种疲惫。一切都和往日一样,叫人心烦,叫人沮丧。异人摆动沉沉的双腿,漫目的游荡,不觉又见“留春馆”,昔日被侮辱的情景突然从心底复活,一股报复的力量驱动他加快步伐走进“留春馆”。

刚到“留春馆”大门后,他停步了,记起囊中羞涩,连开口的本钱都没有呀。一气之下,异人像着了魔似的回到可恨的“聊城巷”。

异人猛一脚踢翻搁置席边装满衣裳的竹筍,狠狠摔躺席上,想睡个大觉,忘掉一切。苦恼却像蚊子一样始终跟随着,要吸干他的血才罢休。异人不由自主地计算吕不韦现在到了哪儿,什么时候到达咸阳……不知不觉中昏然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境中,他疯狂着跑进章台官,呼喊着奔到东官,华阳夫人忽然出现,他泪水如雨,轻轻叫“娘”,华阳夫人颤动着嘴唇正要喊“我的儿”时,突然被一个陌生男子的喊叫声情地打断了,一个好端端的梦,变成粉齑,飘散得影踪……

“公子,”一个陌生男子恭恭敬敬站立席边,自我介绍说:“敝人司空马,是吕不韦先生让我来的。”

异人见他独自闯入,很不高兴,面有愠色,又不敢发作,问:

“什么事,说吧。”

司空马说,吕不韦给你送来五百金,用以添置像样的穿戴,结交邯郸有头有脸的人物,买通公孙干。说完就递上了钱。

异人十分感动,刚才的抱怨随之消失,表示谢意后,问他怎么敢带这么多钱出来,万一被公孙干碰上就麻烦了。司空马笑笑,告诉异人,公孙干今天回上卿府,向蔺相如汇报公子你的情况,晚饭前不会回到这儿来。

异人暗里吃惊,吕不韦和他的手下,真是孔不入的幽灵,不觉不知、时刻不停地掌握着他的生活节奏。

异人询问司空马和吕不韦的关系,司空马回答说他帮吕不韦做生意,在邯郸管理“宝玉轩”珠宝店,有了大事、要事,他总要参与的,请异人尽可放心。

司空马离去时郑重交代道:

“公孙干回来后,公子要说这些钱是安国君派人送来,用以添置冬衣什么的,公子还可以送些钱给公孙干。这是吕先生让我转告公子的。其用意公子当然清楚。我想呢,对公孙干来说,是让他明白公子的身后站着秦国的太子。公孙于是聪明人,以后一定会对待公子更好,告辞了。”

公孙干从上卿府回来时心情很好。他向蔺相如说,异人在他严格监守底下很规矩,没有丝毫不满赵王的表示,也没有同其他人交往,上卿大人可以放心。他当然隐瞒了两次收受吕不韦贵重宝玉的事。蔺相如对公孙干鼓励了几句,要他继续负起责任。

异人闻到公孙干呼出的酒气,不用看他那涨红的脸,便知道他又去哪里豪饮一顿。趁着公孙干高兴的时候,照吕不韦交代送五十金给他,强调说父亲安国君托人捎来了零花钱。

公孙干开始还客气不收,很快也就不推辞了。钱能使鬼推磨。一个监守人和一个被监守人心灵之间的隔墙,终于被钱财凿通,有了一条信道,以往从来没有的说笑声,开始与日俱增了。

转眼到了腊月

住在聊城巷的各家屋檐下,七零八落地挂着腌制的鱼、肉、鸡、鸭,让凌厉的北风风干。从初冬到腊月的两个月里,异人简直是数着手指过日子,不停祷告吕不韦平安到达咸阳,然后带回好消息。一连好几天,他都去“宝玉轩”向司空马打听吕不韦的消息,每次得到同样的安慰——“放心吧,没事的”。

异人已经深深相信,他的命运系在吕不韦身上,一两句安慰话怎能了得。盘算今日吕不韦应该回来了,偏偏就没回来,异人心里越加不安,好像有一块巨大岩石被细小的绳子悬吊在头脑上空,随时随地都会砸下来。愈操心愈期待,愈期待愈操心,搅来搅去纠缠不休,异人明显消瘦了下来。

某日,公孙干一声呼喊,震动了正在房内休息的异人。

“公子,快出来!”

吕不韦回来了!异人下意识反应使整个人兴奋起来。他迅速走出房门一看,来人竟是久久未见的阳泉君,不知是福还是祸,心如擂鼓咚咚作响。

阳泉君立刻用眼神向异人示意:切莫暴露我的身分。阳泉君抢先开口问道:

“你就是异人公子?”

阳泉君的问语为刚才暗示的眼神,作了明确的注脚,异人清楚的读懂了阳泉君眼里的意思,异人也故意当做不相识,迟疑地说:

“请坐,你是……”

阳泉君说,是咸阳姓石的朋友相托来看望你,他说只要说姓石的,你就懂了。

异人马上说,记得记得,石兄很胖,现在还那么胖吗?

扯了一大堆,你一句我一句,胡来扯去,编得天衣缝,公孙干竟毫不怀疑。阳泉君对此很满意。阳泉君原想开头这一关不好过,异人稍有不慎,在公孙干面前暴露自己身分,此行任务完不成不用说,要是传入赵王宫扯上政治,那就非同小可了。阳泉君开始相信吕不韦“异人十分聪慧”的说法是实话,

阳泉君迅速把话题引入正题,问异人“想家吗?”异人有所察觉,记起那天夜里吕不韦交代的话:“说话与处事,都需围绕着既定的终极目标。”于是,他把准备已久的话,倾囊而出,向阳泉君倾吐思念华阳夫人之情。异人说,他为了秦,赵两国和睦交好,离开章台王宫,离开爱他疼他的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每当日落天际、彩霞如锦之时,他都会面西而立,祝福他梦绕神萦的华阳夫人安康长寿,他从小没有与生母共同生活,连生母的模样都记不清。华阳夫人博大的胸怀,给了他世上最伟大的母爱,那么私,那么纯洁,他得到限温暖。他庆幸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孩子

七岁那年,他生了一场病,病得好重好重,头面发热,手脚冰凉,快要死了。是华阳夫人找来最好的巫医,寻到最难寻的药草,亲自守在他的身旁,一口一口地亲自喂药汤,华阳夫人还烧香祈求神明保佑他快快好起来。就这样,华阳夫人用她比温柔的爱心,把他从死亡黑洞中救了回来。

他十一岁的时候,有一次玩耍摔倒,捧得好惨啊,从章台宫石阶上翻滚而下,头脸手脚伤痕累累,鲜血淋淋。华阳夫人抱着他伤心极了,哭得几乎昏了过去……

凡是能记得起来的事都大加渲染,真中掺假,假中带真,绘声绘影地叙述不停,谈得声泪俱下,最动情处痛哭不止,泣不成声。谈到事可说之际,轻吐一声“还有一次”,竟会眩晕欲倒,来个豹尾般的响亮结束,既自然,又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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