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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能君臣相得同鱼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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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小雪。

阴霾沉沉,笼于天地,飞霰纷纷扬扬,边界渺渺难觅。寒风凛冽,掀起衣袍猎猎。

城墙之上,你的影子离乱在茫茫雪色中,肩胛之上雪粒堆积,鬓发皆白,宛如风雪夜归客,长途跋涉人。

你已不知立在此处多久了。

抬头,天色昏沉,虽是白昼,却不见模糊遥远的扶光,有的只是连到天际的云。

极目难望,怅寥廓……

“殿下,您已淋雪多时了,玉体要紧。”

“事。”你没有回头,“再待片刻。”

“是。”

阶梯之上,阿蝉和伍丹小声私语:

“殿下每回来邺城,都要在这儿发好久的呆。要不就在歌楼,要不就在城墙上……”

你与雪静默对望。

杯中酒已冷,雪没能抵抗过酒液的融化,每每误入便消失不见。

良久,你下意识饮了一口,冰凉的酒液浸入口腔,使你皱了皱眉。

“殿下,该饮热酒才是。”

喜着酒红色外衫的文弱书生笑着搭上了你执酒杯的手。

“冬日,冷酒伤身。在下早同殿下说过数次,怎的今日又忘了。”

奉孝……是奉孝……

“你?”

伸手,想要抓住面前的人,却扑了个空。

眼前是一成不变的雪,密密麻麻。

被搭过的手背也毫温度。

是了,邺城,不会再有郭奉孝了。

也不会再有人劝慰你,冷酒伤身……

你握住一抔雪,纤细的雪粒在你手中推推挤挤,融为一体,最终消弭。

你将那杯酒放在了原地,转身离去。

身后,风雪滔天。

——

喜着酒红色外衫的他,惯爱饮酒。

每每去歌楼赎他,都会收获一只醉猫。

有时候赎他来得迟了,还要心有戚戚地蹭过来,毫不在意形象地攀附在你身上,抱怨你:“还记得来赎我呀,再迟一点,我就得在歌楼刷盘子了。”

也只有这种时候,郭奉孝才会敛去各种精明的算计,拉着你的衣袖说一些不着调的胡话,间或透露两句关于未来的预测,诸如广陵未来的数战火,广陵王的身死魂灭,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人在意的汉室天子……像讲关紧要的玩笑话一般。

哪怕你早就知道这些动乱十有八九出自于他的手笔,他也还是我行我素胡乱预测你未知的将来,每每谈起,他的脸颊都会泛起兴奋而病态的红晕,对于亲手塑造英雄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

知道你是女子,也依然兴奋不减,对于女儿身的你能在虎狼环伺危机四伏的男人堆里厮杀出一条血路来十分乐见其成,他全然知道女子身份在这世道的艰难,你的女子身份反而让他更加激动,艰难就意味着你要面对的不是毛毛细雨,而是翻天巨浪,是随时可能会吞没你的深海,是随时要被口诛笔伐甚至被所有人联合针对的困局,他始终相信苦难能造就英雄,能让你经受的苦难越多,越有可能让你变成那个终结乱世的英雄,他期待着你在这乱世的“考场”写下属于自己的“考卷”,哪怕流血牺牲数人,甚至是他自己。按照他的秉性,只需要搭上自己的性命能让你成为英雄的话,他绝对会眼都不眨地从容赴死。他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理想能豁出去一切的人,身体、健康、名誉、生命……他都不放在眼里,而在没有途径实现胸中抱负时,他就放任自己醉生梦死,麻痹自己力改变的事实。

直到你的出现,让他看到某种可能,某种撕开这个社会沉重枷锁的可能,破坏这个世界规则的可能,重塑这个时代的可能,整合这个乱世的可能……所以他能够十分怪异的没有寻常那些士族轻视女子的行为,接受你是女子的身份也比其他人要快,仿佛你从一开始就是以女儿身同他相处,亦或者是模糊了性别的雌雄莫辨、雌雄同体在你身上完全体现,你是中性,是阴阳完全调和的统一体,是扮上男装就是威严的广陵王,扮上女装就是容貌姝色的淑女,二者之间并不割裂,广陵王亦可以心怀天下百姓仁心仁术,淑女亦可以手握刀枪剑戟杀伐果决。只有愚者才会以为男女完全割裂,男子才是建功立业的好手,女子只能是纺绩织布的附庸。像郭嘉这样的人,只看到你刚柔并济的完美融合,并且依然如从前那般黏黏糊糊不知收敛地对待你,这反倒让你总顾忌着保持距离。

就比如某次去广陵所属最大的歌楼赎他,在他很开心地一边唤你一边状若骨地攀上来闻你衣襟的熏香,说着“我的心头肉,你可算来了……你今天用了什么熏香,让我凑近些闻……”的暧昧话时,你便干脆利落地出拳,击打他承受能力相对还算可以的心口,明明没使多少力气,却打得他“唔噗”痛呼,还要装作极痛的样子,哀哀戚戚地质问你:“你怎么忍心……打我这样的……柔弱书生……”

惹得你拳头愈硬,额角直跳,差点下狠手再来几拳,将他不长记性依然笑意晏晏攀附上来的身子打开。

只是这般与从前别二致的对待,隐隐触动你的心,令你感到没有被刻意区别的安心。

他惯会体察你的情绪,总是很敏感地察觉到你的情绪变化,在该正经时正经,也在某些不该放肆的时刻随心所欲,这或许和他的经历有关。

你都记不清他唤过你多少回“心头肉”了,每次听他缠绵悱恻地唤,你都会奈地摇摇头,又纵着他乱叫。

也不知这话他同多少个女孩子讲过了,又或者是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谁给的钱多谁就是他的心头肉,毕竟他常年在歌楼醉生梦死,抽烟酗酒,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亡命徒一样肆意任健康腐败下去,缠绵病榻还要糟蹋自己的身子,完全不把性命当回事,你都要疑心他还未入你绣衣楼,就要魂断歌楼了,活人还未归顺,就变成一具尸首,届时再怎么有着不世之略,也人知晓了。你知他性子,所以再怎样你也不会放在心上,某些时刻令你恨得牙痒痒,也只得看在他实在病得不轻的份上将他放过。

他总是很洒脱,从来不把男女界限当回事,从前就极爱同女孩子厮混,据他所说,“女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在辟雍学宫的时候便因为厮混在女学生中间而被荀彧没少咆哮,后来混迹歌楼酒馆,甚至任由歌女毫措施地穿了长长的耳链,哪怕因此伤口感染发烧都不曾怪罪她们。

不得不说,他确实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你早知道。鸢部的小道消息传回过不少有关于他的内容,其中就有上述的这些。

可你还是会因为他而隐隐动心。

不单单指的是一个领导者对于聪明下属的渴求,还有对他本人的,你选择压在心底的倾慕。

虽然你不喜他的酗酒抽烟,或许还要加上好色,你也不知他究竟和多少人有过关系,毕竟他能毫不脸红地说出自己是“是韩馥将军的男宠”的这种话,也能毫不避讳地说自己是“学长们的心头肉”,行事太过乖张恣意,教你拿捏不准他下一步的棋,也不敢肯定他的嘴里能吐出什么震天骇地的话。但是,他实在太过才高傲世了,这样的人,很难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你本就有着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像郭奉孝这样足智多谋的谋士,即便行事作风不良,也值得待他择明主而栖。不论等多久,经受他的多少考验,你都愿意等下去。

同时,你更相信自己,这种等待不是指完全跟着郭奉孝的路数走,被动地被他塑造,而是你按照自己的路去争,去拼搏,去厮杀,只有浴火的凤凰才有能力冲上云霄,也只有不畏浴血的蛟才有魄力化身为龙,这一路,你不必得到任何人的承认,只需要在坐上那个位置时,按着不服者的头颅长揖到地山呼万岁,亦或者变成青坟里的一抔土。你自有你的追随者。而等到那时,终结乱世的英雄只会是你,他的英雄也只会是你。

你知他不受拘束,跟谁都可以,一边是郭汜的神秘军师,一边是袁绍帐下的幕僚,一边又攀上广陵赖上你,平时赶都赶不走,一给广陵挑事就跑得比兔子还快,战火一平息就又马不停蹄赶回来见你,对着胜利者的你献殷勤,还总是对能给你添麻烦这件事乐此不疲,烧据点有他,泄露你行踪有他,给你绣衣楼安插内鬼有他,将战火引向广陵还有他……

清明的时候,简直与狡猾的狐狸如出一辙,叫你恨得直咬牙,又舍不得杀他。

要不是看在他实在算遗策惊才绝艳,你还想着令他真心诚服,以及某种隐秘的心思,像他这般戏弄你的人早就挂在城墙上示众了,岂会有纵着他的好日子过。

他倒是对自己事好几主很看得开,常常大言不惭地拽住你,声音胶着地撒娇:“我虽然是袁绍的幕僚,不过袁绍给的钱不够花。殿下再给点儿嘛,殿下!”

整的你发怒也不是,就这么咽下一口气给他钱花也不是,只得义正言辞地拉出傅副官来拒绝他:“我绣衣楼的钱都是傅融帮我管着的”,顺便再拉他入楼,“而且只有在绣衣楼当差才有工资发,奉孝要不要就此签个卖身契,为我卖命领钱花?”

这时候,郭奉孝就会搬出体弱多病的人设,拽着你衣袖的手晃啊晃,用常年吸烟酗酒而稍显喑哑纠缠的嗓音,对你说:“我一个文弱书生,哪有命可卖的,殿下好狠的心呐。”

你心说,到底谁狠,广陵前不久还遭到攻城呢,不出意外绝对是面前的这家伙引来的战火。

“谋者,待价而沽,不知奉孝有什么可以卖给我的?”你对他晃你袖子的行为不为所动,手指在颊侧轻点,目光考量着他。

“我的心头肉,自然是让你成为英雄啦。”他眉眼弯弯。

你很想翻个白眼。

郭嘉所说的成为英雄,就要受到战火、鲜血、背叛……人间炼狱的所有苦难,而且总是问你准备好失去一切了吗。

……其实,从在隐鸢阁学习帝王之术起,你就准备好失去一切了。

只是世间多苦,令你留情。

战火四起,百姓何辜,谁不想有口饱饭吃,谁不想过安生日子,乱世苦的只有那些连衣服都穿不起、赤裸着身躯在田地里干活的平头老百姓,硝烟把他们一个个变成饿殍,连地也种不下去了,甚至于易子而食,卖儿卖女,掐死自己的亲生骨肉然后自杀的人还少吗?身为士族,不应该对百姓有所亏欠吗?反而有些士族欺男霸女,毫不在乎治下百姓的生死,只要不彻底乱起来达到法控制的地步,他们就能依然沉迷于享乐。

这样的士族,不应该被吞并吗?

你能够承受失去亲情、爱情、友情,你知道要做一个终结乱世的人需要付出何等惨烈的代价,成为最终那个孤家寡人的每一步都踏着血,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希望失去这些你极度在乎的事物,就像你放在心上的百姓,就像你绣衣楼的下属,他们让你感到你是有血有肉的活着,而不是一个只知道权衡利弊不择手段的亲王。你还有仁义。

你曲起手指,以指节敲了敲面前男子的额头:“那你什么时候喊我一声主公?”

他以手支颐,露出一道狡黠而暧昧的笑,故意把话拆成好几瓣来说,语调温柔逶迤:“殿下变成英雄……自然就是……嘉的主公了。”

好吧,又把皮球踢给你了。

每次试探交锋,几乎都会以这样语意模糊的话收尾,以至于从来不曾听他认真郑重地唤你一声“主公”,承认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你“啧”了两声,摇摇头,不再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试探,最好的方式就是达到那个高度之后堵住他的嘴,让他不得不心悦诚服。才结束战乱,你要处理的事务还很多,与其耗费口舌,不如继续埋头批你近日的公文。

见你不再言语,郭嘉今日倒很乖,没有立马跑的不见人影,然后在歌楼喝的烂醉等你去赎,反而撑着脑袋持续盯着你——

乖有乖的坏处,你被盯得有些如芒在背。

“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你搁下笔,抬眼,望进那一双浅灰色的深泉。

他笑起来,略显灰白的容颜霎时间生动得像九十春光。

“总忍不住这样看着你。好迷人啊……你知道你有多迷人吗?你可是……我的英雄啊。”

你起了一手臂鸡皮疙瘩。

对你,他总是这样不吝溢美之词,还经常对你多加撩拨,刻意暧昧不清。

你本来都被撩拨得耐受了,突然这般沉迷地看着你说出这种话,实在令你浑身激灵。

“郭奉孝!好好说话。”

他反而眨巴着眼,换了一套委屈的声调跟你说:“我在好好说话呀。”

你瞥他一眼,转而在身上翻找起钱财来,还真让你找到了一袋。

你往他面前一递:“拿去拿去。爱上哪去上哪去,省得你聊到在我这儿插科打诨没个正形。”

他的眼睛明显亮了。

“呀,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拿起你手中的钱袋子,笑眯眯地给你来了个飞吻,“啾——”

你被那飞吻搞得一噎,挥挥手让他赶紧走,就继续批公文,才看了两行字,就发觉对面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你不由疑惑起来:“怎么还不走,还看着我,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郭奉孝依然笑盈盈地注视着你,那对眸子闪动着,说出来的话还是那么不着调:“看我的英雄啊,最好,把你牢牢刻在我的眼睛里……唔?”

“……别看了。”你伸手盖住他的眼睛。

他的微笑因你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又恢复了温温柔柔的笑意,纤细的手指似是因为失去光明而感到不安,柔柔搭上了你的手腕:“我的心头肉,你捂得太严实,我都看不见你啦。”

你心说,要的就是看不见,不防被他伸出的另一只手触了上来,带着凉意的手蹭过你鬓边,滑过你的耳廓,又摸索你的脸……当那只手碰触到你唇瓣时,你再忍受不住,一把抓住了他作乱的手,咽下有些沉的声息:“别动。”

郭嘉笑得像他咳嗽一样耸肩,说出的话却依旧缠绵:“殿下剥夺了我的视线,我只能这样靠触觉感知我的英雄了……”

说罢,还要伸直手指,令最长的中指指尖点蘸你的唇珠。

太过分了。这已经不是之前对待你的态度了,更像是……情人间的故意调情。

这种主动打破规则界限的做法,令你感到心跳不止。

“郭奉孝,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呼出一口气。

他在你的手心里缓慢地眨眼:“沉醉于我的英雄啊。”

你一把捞起他,使他趋于惯性扑在你怀里,一只手贴在你胸口,另一只被你抓在手里,一时讶然的神色很快转变为风流恣意,甚至在你胸前放松地轻蹭了蹭,笑问你:“哎呀,我的心头肉……这是做什么?”

手下传来你有力的心跳,他眼波流转,勾起一抹勾引促狭的笑,手在你心口缓慢地滑动,又被你紧紧抓住:“嘶——殿下,抓疼我了。”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条命了。”

话虽如此说,你还是略略放松了手劲,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人。

“嘉的命……我的英雄想要,就是拿去又何妨……”他的嗓音黏著,尾音像一泻而下的浪涛,激荡着你的心,冲刷着你的理智,令你一咬牙,不顾他病怏怏的身子就一把扫下公文,将他压上了书案,一口咬住了他的唇,狠狠碾磨。

“唔!”吃痛让他紧紧捏住了你的手臂,身体忽然颤抖起来,情绪波动太大,让他的手持续推拒着你。

你意识到了什么,连忙直起身,就见他侧过脸以手掩唇不住地呛咳,消瘦的胸腔起伏着,昭示出身体主人的难受痛苦。等到他慢慢平复,移开手,却还是对你柔柔一笑,伸手扯着你的袖口轻晃:“殿下,太疼了……怜惜怜惜奉孝罢……”他的唇瓣还有你留下的血迹,红如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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