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到你的时候……我就能找到你了。
游咎。
游咎……！
山火燃到一半的时候，忽听一道惊雷震响，随着响声破空而来的，还有一道褐红符咒，其上未显圣洁白光，反倒是黑雾包饶一样，抽射出数诡异扭曲的黑蛇四散，佐以中央一道灰青符文，笔锋古朴苍劲，持咒人声音却极沉稳温润，缓念出：“一卦纯青！”
凌空破锋在空里一般，暴涨出数十道碧绿辉光，汇至浓处几乎要在指间一寸亮成撕天白昼，眨眼便将此人的法阵破了不说，还将他身形也困进这符咒辉光落下，所圈成的画地囚牢。
许是听到了久违的字眼、许是想起什么不可置信的往事，这个有着凛苍面容的人顿时扭转回头，喜出望外地看向持咒之人——
灰袍的高大男子也揣着一脸温和笑意回了身，他未挽道士髻，身上也不曾负清脊剑，半拢半散的发丝是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回过脸来，剑眉星目，熠熠神光，却是一张英姿勃发的陌生面容。
灰衣男又原地整了整袖子，歪头似是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人模样，开口第一句便是果断诛心：“你后来连自己的样子都没了吗？”
“你！”
仿佛是瞬间被激怒，眼前凶兽忽要雾化做困兽搏斗，只是不等祝傥再从袖子里掏出张符咒，仿着当年那小道士的招数再来一次“一卦纯青”——毕竟他刚才就觉得没使好。
没办法，时间紧迫，赶鸭子上架，他手头一堆冗杂旧事要忙，连这点隐秘旧闻都是阿季帮忙去追着大哥才要来的信息。
统共看了这收集来的秘闻还没阅上个三行，牛头马面忽又来报——说是往生殿外突发涌入一些仙界散魂，十分零落，有怨，生恨，憎别离惊惧苦，一个不落的将登闻鼓震个没完，鼓棒被抢走了他们就个个以头撞鼓，那架势看上去势必不死不休，主要是他们那副尊容吧，实在撞的鼓都胆战心惊，恨不得拔腿就跑——
祝傥便知道，不能等了。
眼下这怀中新符刚掏，零丘山所处的整片大地都震了一下。
山下新布的结界是被一股极诡异的力量蛮横突破的，有什么脚步很重、速度极快地东西狂蹿了上来——
眨眼间黑雾一振一散，祝傥堪堪反应过来，往旁侧刚让半步，一道震耳的咆哮伴随着疯狂撕裂声响，眼前那道上古游荡下来的凶兽“残念”，也瞬间被其同类刨碎了——
很好，这才是凶兽本性。
也很不好，这个还有肉身的发狂，可比本就是游魂离荡状态的发疯要难打多了。
在祝傥避让开的同时，一道极为清越，压胜月轮的辉光倾洒于祝傥身边，像是为他做了一道安全的防护层一样。
一个同祝傥差不多高挑身形的人现身在他旁侧，这人面容十分清艳，浑身打扮又尊贵非常，此刻正不爽地抱臂，突退了一步。
他皱着鼻子，不悦：“就说了，这脏东西味道让我非常不爽，另一只也没好到哪儿去。”
祝傥曾为人，上一世又是凡间散修，故而他是很难感受到兽类本能的“相斥”，尤其都还是上古的东西。
他身旁站着的这位正是曾经的北烛帝君，仙界曾有赫赫战功的第一武将，上古烛龙为其真身。他不爱来此，首先，是嫌弃那个小医仙这地破烂贫穷的都没处下他那尊贵的脚，其次，才是因为凶兽的气息让他也烦躁，别说来救人了，他来这儿不是找架打的，那就已是很好。
祝傥此刻也看不得“凛苍”狂暴撕杀同类的样子，即便对方只是残魂状态，但还是有血肉影像般在眼前被拉扯到肉骨分离。
此刻索性侧头悄拽了幽季袖子一下：“不是说你不下来嚒？没什么事了，不然你还是先回去？”
“呵，”幽季瞄他一眼，那架势，大有怕这任鬼主也被发狂凶兽顺势搞死一样，此刻没接他话茬，反倒有些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眼，“这就是零丘山？你先前说我在那时候就有了？我怎么没听过？嗨呀，这地方这么破呢……”
祝傥忍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心说是是是，就这么破的地方，您老能记着才有鬼。
凛苍先前回北境就不太放心的，一直记挂着零丘山，刚才更是感受到一丝难熬——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觉得再不去看师父一眼自己就要急疯了、急死了一样。
好在身上那要灼未灼的焰火最终并没燃起，只有痛，他甚至回来的路上还纳闷思索——难道只是幻痛？……幻术？！
待得强撑着这痛意出了冰殿外，确认不会连带周边什么东西被燃起，能至少保证自己周边所有物的安全，他忽察觉自己之前下的保护结界也莫名消散了！更加急赶了回去，却一眼就在山脚下看到冲天火光——
眨眼间便靠强硬蛮力撕开这结界，不知是不是山火太大、他甚至嗅不到游咎的味道——眼前也不知见到了什么，反正见到什么杀什么！难道、难道就真是有人趁着一息片刻带走了师父……还是？还是杀了……师父？！
他逐渐捂着那颗都快要蹦跳出来的腔子，红着眼从那撕扯殆尽成粉沫的魂团上侧过头，转头去看向在场的两个陌生人。
“游咎……”
他嗓音嘶哑，爪子上还有蛮力抓流出来的血痕，却浑不知觉，只是魔怔了一般，一字一顿问，“你们谁看到……游咎了？”
幽季张口便想问“谁是游咎——”，被祝傥眼疾手快摁住了，他牢牢攒着幽季的手，将人往自己身后拉去，稍一侧身又挡在了他面前，指尖微微一点，一只乖巧的黑鸢出现在他干净修长的指头上。
音色含笑：“你是真正的凛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