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镜安站在去狭山关的路口。他这些年在死人岭中走动不多,今天走了这么远,发现死人岭还真是大变样了。
群山还是青翠,虽然盖了暴雨,仔细些还是能看清险关中所修的栈道。这般工程并非一人能及,红衣还真是有本事,和官府已经勾结得这么深了吗。
他笑了笑,眼底似有流光划过意味不明,伤兰轻轻靠在他肩上,顺着贺镜安的目光看过去。
雨幕里动了一个人影,伤兰看不清楚,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但她立刻就听见贺镜安笑了一声,随后说道:“真巧,人都到了。”
“那是谁?”伤兰轻声问。
贺镜安在她手上拍了拍:“潇水山庄的大公子,红衣养的那小情人。尸清寒说从未见过红衣为了人能这么疯,他死了,红衣会很难过吧。”
伤兰笑了笑:“和我一样吗?”
贺镜安低头看了看她,伤兰一身病气,那唇即使擦了胭脂也没见几分血色。
“不,没有人及得上你。”伤兰看着贺镜安眼里化不开的温情,忍不住莞尔。
叶听雪回想起蝴蝶给他的那张黄纸片,有一处百千塔是机关重要的所在,就藏在狭山关的深处。他往狭山关里过来,按着《玄机述中的解析来推演这座塔的方位,毕竟叠成盒子的高塔在乱雨和群山中并不显眼。
“嗯?”叶听雪抬头见不远处的一处小亭子里有人避雨,三个娇弱的病态女人拥簇着一个身量普通的青衫男子。见他看过去,那男子还朝他招了招手。
叶听雪和那人相视一眼,心里漫上森然可怖的寒意,令他骤然握紧风楼。
见叶听雪停住不动,贺镜安笑着说:“在雨里淋着是怎么回事?来亭中避避雨吧。”
他声音不大,在雨水里显得有些悠远飘忽,但一字一句都清晰地砸进叶听雪耳朵了,令人发昏。这是幻音秘法,叶听雪屏气凝神,一股真气动过听宫、耳门双穴,头脑霎时清明许多。
贺镜安咳嗽了两声,手指一掸飞出两根银针,一根敲在风楼的剑鞘上发出清脆声响。另一根擦着斗笠的帽檐,有着堪比刀刃的锋利,十分诡异地削下帽檐的片片枯草。
病梅脚腕上缠着铜铃铛,走动间发出阵阵声响。叶听雪闻声而动,剑光乍起,风楼稳稳打开病梅袭过来的数道杀招。她哪里是叶听雪的对手,不消片刻就被叶听雪捉住了破绽。
剑柄狠狠磕在病梅肩头,皮肉下的美人娇骨不看承受如此大力,重伤裂开,病梅被叶听雪打飞出去,摔进雨里。
“哥哥下手好重呀,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病梅语气哀怨,目光却又气又冷。
伤兰看着自己的妹妹受了伤,叹道:“习武之人哪有把铃铛系在脚上的,等着人捉你把柄是么?”
病梅幽幽地看着她,娇嗔道:“昨夜大人说爱听这声儿,我便没拆下来。”
贺镜安不置可否,他定定地看着叶听雪。即使身着蓑衣和斗笠,那人凛冽如雪的气质也让人一眼就瞧出他的不凡。斗笠被病梅砍烂了,已经遮不住风雨,叶听雪把破败的一物丢到地上,露出冰霜容颜。
“红衣带回来的果然是妙人。”贺镜安笑道。
他身形一闪,不足一息的功夫就窜到了叶听雪的身前。一股磅礴的寒气兜头泼下,叶听雪急急后退,风楼剑身一晃,宝剑华光在雨中绽开。贺镜安一指点住风楼剑面,停留不过瞬息,就把手收了回去。
贺镜安的骤然逼近让叶听雪身上压力大增,风楼将一滴落雨斩成两半,他凝神想要找出贺镜安的破绽。
风楼剑快,但贺镜安好像一缕鬼魅游魂,每每风楼剑至,他已经不在原处,只留了个残影和一声叹息。
剑面水色淋漓,晃荡出片片碎光,最后都凝在剑尖处。贺镜安有意逗他,一时不慎被剑风捉住,叶听雪手下用力,青布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当心!”亭子里的伤兰惊呼,贺镜安回头朝她笑了笑,含着十分情意与温柔,“好。”
叶听雪心里觉得怪异,这死人岭里的鬼竟还讲这样的深情。贺镜安的温情只对一人,面对叶听雪时就是死人岭中的凶煞的恶鬼。
“他们杀人,我来诛心。”贺镜安笑了笑,他提气推出一掌。叶听雪心道不妙,只见他手心呈现一种十分诡异的暗绿色,而其中手纹却是暗红的。
坏劫杀印,劫病鬼主贺镜安使的一套掌法。掌风所及之处,泛起一阵阴毒寒意。
叶听雪看着那诡异的手掌一道一道拍了下来,对着他心口,脖颈,眉间,肺腑,转眼间便是处可避的杀伐掌势。
风楼已经转攻为守,水波浪潮随风而动,延出边涯之地。如果说影涵万象是潇湘剑最变化万千的一剑,那万里澄波则是最浩瀚难测的一剑。
叶听雪又进了剑境,世间万千杀意都似流水般游过,唯一能支撑他渡过这段长流的只有手中的三尺青锋。
叶听雪同贺镜安周旋良久,两人谁也不肯相让,贺镜安奇诡,叶听雪玄妙,交手时越来越快。叶听雪感受着那一剑的浩瀚,竟是得到从未有过的新的领悟。宽广深厚的水将恶意尽数收下,贺镜安一掌收势,五指做成诡异的姿势。
即朝叶听雪心口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