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千塔外头已经全部崩毁,内里将二十一层叠做一处,整座高耸入云的建筑瞬间消失在天地里。叶听雪和阿难夹在两层的缝隙中,行动困难。阿难受了重伤,因为失血整个人昏昏沉沉地,还是叶听雪伸手搀着他才使他没有摔下去。
“去地下……去地下……”阿难艰难地睁开眼给他指了个方向,叶听雪往前移了移,寻得一点空隙将人背着身上。肩上布料忽然被染湿,阿难在他身上呕了一口血。叶听雪偏头看了看,柳催这衣衫是红的,血落在上边竟是混成同样的颜色。
跟着阿难指使的方向走,他们逐渐穿过层层叠叠的楼台,越往中间里去。
阿难死死抓着叶听雪的肩膀,几乎要将手指嵌进了他肩膀了。叶听雪叹了口气,伸手在那爪子上轻轻拍了拍:“松手。”
“很冷……”阿难声音微弱,叶听雪也越来越感觉到身后这人身体发寒。
“你吃了冷息丹?”他瞬间便想到了这药,冷息丹对内伤有益,但副作用也是极大,甚至会养出另一种内伤。叶听雪被柳催喂过几次,后来便再也不敢吃这药,就这几次便伤了心脉,如今他心口还聚着一寒气。
阿难上山之前身上就带了伤,经这一遭更为严重了,连肋骨也断了几根。他痛得几乎晕厥,但闭上眼恐怕再也睁不开了,只能硬撑着不敢歇息,这时候他的话难得多了起来。
按照他所说,冷息丹确实不是什么好药,是药三分毒,叶听雪表示理解。阿难似要冷笑,但牵扯不动脸上肌肉,只好作罢。他不认为冷息丹是药,它其实更像一种剧毒。
可他们离不来这种药。阿难武学跟柳催同根同源,都是阎王令的招式。这部功是最早关进峋幽山大牢里的那批人,结合自身武学编撰出来的。其心法毒辣非常,一旦修习就会逐渐影响人的神志,让人喜怒常,状若恶鬼。与这种莫大的痛苦相匹配的,是天下独一二的绝妙武功。
这部功法在死人岭中赫赫有名,却是谷中禁书,当初修炼过这部功法的人癫疯后都选择自戕,因为太过恐怖而逐渐被谷中人放弃。后来有人重新捡回了这部功法,并着手修改了其中部分招式。修习时却要服食剧毒以求清醒,那毒药最后演化成了冷息丹。
叶听雪听得震惊,一时语塞,不免想到了柳催。这世间如果有人能将阎王令练到臻至化境,那一定就是柳催。叶听雪感受过柳催的内力,那人内力深不可测,却丝毫没有被寒气侵蚀的迹象。阿难说修习阎王令必须要服食冷息丹,否则极难维持神志,这听起来异于饮鸩止渴。
阿难垂着眼说:“主人和我不一样……从来没有人能将阎王令炼练成这样,连仇之命也没有。”
仇之命是柳催那位师父,也是第一个重新修习阎王令的人。他就在这座百千塔里头被柳催一刀杀死了,十分令人唏嘘。
他们正说着,叶听雪忽然感觉脚下地板一松,再后撤已来不及。那石板往下一撤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动口,两人直直坠了下去。
叶听雪提气在那地洞墙上打出数掌,使得下落趋势暂缓,余光瞥见墙上有几处小小凸起的石台,一脚点住借力飞了出去。阿难看他在这幽深地道里上蹿下跳,愈往下愈感受到一股经年腐朽的气味。叶听雪攀着墙歇了歇,他对死人岭里头的机关感到十分奈。
阿难闷闷道:“我只听说过地下有出路……并未来过。”
他解了手上护腕着地洞丢了下去,这里昏暗光,也不知道距离地下到底还有多高。两人屏息凝神,听着那护腕的声响。数息之后才听见落地的声音,叶听雪估摸着还有五丈左右的距离,把背后阿难往上带了带。
旋身跃下后,叶听雪已摸得洞壁石台分布的规律,有石台助力不一会儿就到了洞底。
阿难落地之后咳出一口血,叶听雪立刻解开他的穴道,见他又从怀里掏出一粒冷息丹压在了舌头底下了。
“死人岭有实心的山吗?”叶听雪不由得感慨。
阿难认真得想了想:“有,但不多,原本它就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死牢。”
“百千塔做什么用的?”
冷息丹苦涩的药味弥漫在他口腔,阿难冷得眉毛上都开始结出冰霜,这些痛苦都被他刻意忽略。他越过叶听雪,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里走:“听说是开启地宫的机关,原本是来防着犯人的。”
阿难看不清前路景象到底是什么,柳催从前叫柳夺香学机关术,他跟在旁边多少也听了些。这时候才怨恨自己当时没能好好研习,这里的机关他只是大略懂得一下,至于现在要怎么走他全头绪。
“你上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尸清寒的人?”叶听雪思索着这些事,他昨夜和柳催上山时并未惊动他人。
阿难摇摇头,如果风筝奴一直跟着他上山的话,分明在后山就可以动手。叶听雪排除了阿难,想到的也只有柳催一人,是他下山时惊扰了尸清寒吗?
“主人……主人不会至你于险境……”阿难气若游丝,那话在叶听雪这也没有什么说服力。他笑了笑,并没有接阿难的话。
阿难拖着受伤的躯体艰难走动:“他有事去崖州了……”
“我不关心。”叶听雪随口道。
地宫广大,其中有许多通道。阿难凭借着记忆推演地宫的走向,叶听雪帮他记着那些关键点。兜兜转转走过许多通路以后,叶听雪隔着一墙听到鸟鸣声。
离外头很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