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晌午,绣罗坊内顾客熙攘,好不热闹,跑堂的小哥六子与店内侍女瑶果两人忙得晕头转向,一个笑脸相迎招呼来往顾客,一个奔走于前厅和库房间取货、收订,一两个时辰间,二人竟然连一口水也没喝得上。
待到这群嬉笑喧闹的小姐、妇人们购得心仪布料,终于簇拥着离开后,瑶果才得以歇上一会,一面扇动袖子,一面靠在门口柜台前微微喘气。
“六子,我是真真要顶不住了,”瑶果轻叹一口气,“去年我从老家逃难到宣都来,原想着混口饭吃,才被丰掌柜找来做工。没成想这偌大铺子里就咱们两人,又卖货又忙杂事,还得洗衣做饭,天老爷!比我逃难路上竟还劳累些。”
“啥六子,六子也是你叫的?”跑堂小哥一边给杯里倒茶,一边瞥一眼瑶果,“我有名有姓,姓陈名六!叫个六哥来听听。”说着,将手里茶杯递给瑶果,面上带着三分调笑。
瑶果回头看一眼嬉皮笑脸的六子,也不气恼,只朝他吐个舌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哎,你去跟丰掌柜说说,再找两个人来给咱们打打下手吧!眼看这生意一天好似一天,这么下去,就是把咱俩累死,也忙不过来呀。”
听到这话,六子只一撇嘴,“丰掌柜那人,你还不清楚?”说完,两眼一翻,忿忿而言,“他的话我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六子说着,模仿起丰掌柜的吝啬神态,“‘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工钱,这都是成本。成本高了,利就薄了,利薄了店就要黄,店黄了,你们喝西北风去?’”
见六子那一番做作拟态,颇似丰屹川平日里那斤斤计较的神韵,逗得瑶果忍俊不禁,捂着嘴哈哈大笑起来。
“又说我什么坏话了?”
丰屹川着一身天青色素纱外裳,低头扒拉着算盘,缓缓迈进前厅大门,“这个月雨水多,山路难行,此番运费又要高出三成,这样算下来…”
他一边算,口中一阵念念有词,转身走进柜台,又俯身从一个带锁木箱里取出账本,翻了几页,指尖在账册上滑过,细细查找着往来账目。
瑶果一手撑着下巴,靠在柜台上不远处,见丰掌柜全神贯注地理账,便不作声,只静静看着。
六子走近她身前,俯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咱们掌柜的,长得还怪好看,是吧!”
瑶果呆呆地看着,柜台前丰屹川在算盘上飞舞的手指纤长,笔直干净;眉眼英气,面容俊朗。神色专注起来时,平日里那精明促狭的商贾气全然消失了,却像是哪家王侯贵府里的公子一般。
“六子,咱们掌柜的,到底什么来历呀?”瑶果朝六子侧身,轻轻问道,“这铺子从盘下来到今天,也不过堪堪一年光景,竟能把朱雀街上那流光阁大半生意都抢了来。别的不说,凭着一包银子的本钱,就鼓捣起这偌大铺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六子低声说着,“流光阁卖的都是宣织宣绣,料子再好,时间长了也不稀奇。能把陈国蜀绣翻山越岭贩到这来,只有咱们丰掌柜有这门路!我都瞧见了,他与那走商的马帮头头霍四爷,甚是相熟呢…”
听到这里,瑶果面露恍然神色,朝着六子竖起拇指,一阵不住点头。
“再者说,”六子嬉笑一声,朝着丰掌柜努一努嘴,“这样的相貌身段,站在店里,还愁没有那许多夫人小姐上门吗?”
瑶果一听,忙捂嘴掩住笑声,眼角朝六子一瞥,表示十分赞同。
“你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丰屹川听二人一阵窸窣耳语,抬起头便问侍女道,“瑶果,今日中饭吃什么?小爷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