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一路话,丰屹川驾着马车向高阳城中而去,待到日暮时分,马车缓缓在城北肖府门前停下,府门前小厮见了,忙上前自丰屹川手中接过缰绳。
外出办事回府的蔡管家正巧望见三人,便行至沈小公子身旁抬手揖礼。
“公子,您怎么又回府上来了?老爷身子还好吗?”
“蔡管事,帮我在厅中备些晚膳,”沈青舫说着,又转面望向丰屹川与宁筱航,“姐姐,丰大哥,就在家中用个便饭再走吧。”
“这…方便吗?”丰屹川面上略带尴尬,犹疑地朝宁筱航问道。
宁筱航想到方才回程路上,沈青舫那感怀忧伤的模样,对他有些不放心似的,便开口说道,“川哥,咱们也什么着急事要做,就再多叨扰沈小公子一阵,也不要紧吧。”
谈话间,三人由蔡管事引着进了肖府大门,一面走着,那蔡管事一面不住回头,目光在宁筱航面上不断游走。
“公子,说来真是奇怪,”蔡管事脸上微作一笑,“这位姑娘与您生得真是颇有几分相像…小人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姑娘似的。”
“蔡叔,”沈青舫走在宁筱航与丰屹川身前,辨不得他作何表情,“能进咱们府门的,有外人。”
待到三人在前厅圆桌前坐下,沈青舫又唤来府内丫鬟送上茶果。茶壶刚放在桌上,便被沈小公子提起。
身旁丫鬟忙去抢那茶壶,“公子,您快坐下,我来吧。”
只见沈青舫右手取一茶杯,添满一杯放在宁筱航面前,“给姐姐倒茶,是我一直想着却有机会做的,我来就好。”
闻言,丫鬟便是一愣,又一俯身退下。
一路上,沈小公子的异常之举都让丰屹川看在眼中,他接过沈青舫递过来的茶杯,只浅饮一口,心间便蓦然升起一阵大大的疑惑与猜测。
“沈公子,”丰屹川放下茶杯,口吻刻意带上几分戏谑,“我路上所言,可请你务必当真才是。我与筱航,早已两情相悦,纵是你非要留她在此,不必我来作梗,她自己便会拒了你。”
沈青舫闻言,面上并气恼,也不反驳,只起身抚袖,拿起桌上一块玫瑰酥,递给宁筱航。
“姐姐,我不喜甜食,但独爱这玫瑰酥的清香味,你尝尝,看看好不好吃。”
宁筱航闻言一笑,抬手接过点心,咬下一口,双眸一亮,便朝沈青舫微微点头。
丰屹川见他二人你来我往,甚为热络亲切,对自己的一番言语似是完全充耳不闻,一下子便生了几分不快,心下暗暗思量:
“这沈家小子,真沉得住气,我如此激将,也不发作,究竟是我多心,想了么…也是,只是家世相合,普天之下,身子不好又有儿子的男人多的是,也不见得就…”
如此想着,蔡管事自前院而来,身后跟着四名丫鬟,将数碟各式菜色呈上圆桌。
沈青舫起身,从蔡管事手中托盘上端起一只小碗,转身放在宁筱航面前。
“姐姐,鸡汤云吞,你吃吃看。”
闻言,宁筱航双目顿时一亮,“哇,好久没有吃到云吞了!”
她朝丰屹川莞尔一笑,“川哥,你只知我娘擅长做面,却不知道,她做得最好的面食,便是这云吞吧!”
说着,从碗中舀起一只云吞,咬下一口,又是一笑。
“你看,我娘包云吞时,便有这样的习惯,虽是以猪肉为馅,但她总爱在里面剁上些山药,说是去腥解腻,吃起来更为爽口…”话到此处,宁筱航忽而一愣,低头看向勺中的半个云吞。
“山药…”
宁筱航心间一滞,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却一瞬而散,她兀自笑笑,又抬头看向身旁的沈青舫,“小公子,原来你们府中,也是这么包云吞的啊…”
丰屹川充满警惕地盯着沈青舫,只见他双唇紧闭,缓缓低头,口中淡淡说道:
“我爹他,只爱吃这样的云吞。”
话音一落,丰屹川登时起身,面色凝重,朝沈青舫定定说道,“沈公子!借一步说话!”
沈青舫亦从椅间缓缓站起,并不看向呆愣在桌前的宁筱航,只对丰屹川说道:
“丰大哥,你随我,到书房来吧。”
丰屹川在宁筱航手上轻拍两下,便跟在沈青舫身后,入了内院,二人沉默行了一阵,沈青舫轻轻推开书房大门。
丰屹川在屋内环视一圈,除了些书架、几盆花草外,并什么引人目光之处。
只见沈青舫缓步行至角落一矮柜处,丰屹川才看见,那柜上似有一龛牌位,旁边还摆着一串脱了色的红绳、坠着个颇有份量的如意锁。
丰屹川上前几步,沈小公子背对他,并不言语,他这时才看清那牌位上所书之字:
‘爱女沈氏素舸之位’
丰屹川登时如遭晴天霹雳,一时心内不稳,朝后退了一步,原本想要开口质问的言语,也一句都说不出来。
“丰大哥,”沈青舫回头望向愣在房中的丰屹川,满面泪痕。
“你可知,你心爱的女子,她并不叫筱航…素舸,才是她的真名。”
此时前厅桌旁,宁筱航将面前的云吞舀起,又放下,心中一片慌乱措。
立在一旁伺候的蔡管事犹疑地看着她,想要开口,却又忐忑,见此时沈小公子并不在厅内,便心上一横,壮着胆子问道,“姑娘…您可是自都城而来?”
宁筱航这才回过神,见蔡管事问她,并未过多思量,便点了点头。
“诶!老天!”蔡管事仰面叹了一声,“小人再多问一句,令堂可是姓宁?”
宁筱航面上的迷惘更深了些,“是…我娘是姓宁…”
“天神菩萨!世间竟有这样奇事!”蔡管事抬手按在沧桑面上,他稳了稳心绪,朝宁筱航俯身一拜,正要开口,却被自内院而出的沈青舫和丰屹川脚步打断。
“公子…”蔡管事朝沈青舫稍作一拜,仍难掩心头激动,“小人实在不曾想到,姑娘竟是…”
“蔡叔,”沈青舫缓步行至宁筱航身旁坐下,丰屹川脸上不知为何难辨阴晴,走到宁筱航身后,将双手缓缓搭在她肩头。
沈小公子接着说道,“我也未曾想到,”他忽而转面,定定望着身旁的女子,“我与宁姐姐竟如此相投,一见如故。”
身从沈府、肖府的蔡管家,颇通些人情世故,见沈青舫此言,便知他并在此时认亲之意,忙收住心思,礼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