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天还未大亮,丰屹川匆匆起身,见宁筱航仍是睡着,便未将她叫醒,走到厅内忙活好一阵,又端来一盆清水和干净的手巾放在床边,转身出了屋门。
宁筱航渐渐醒来,隐隐听见丰屹川在院中与人说话,便急匆匆起身洗漱,待身上收拾利索了,迈出卧房,才看见来人竟是二公子丰将惠。
“哥哥,你们二人尚未成亲,怎就睡在一处了。”丰将惠冷着脸说道。
丰屹川叫他说得一时语塞,忙敷衍道,“大人事情,你个傻小子啥也不懂,少管。”
“谁说我啥也不懂?”丰将惠颇为骄傲地仰起头,“你走了以后,大伯把三个堂口所有的账都交给我了,我理得清清楚楚!”
丰屹川扑哧一笑,抬手在弟弟脑上抚了一把,“这就不是一码子事情。”
“我一会要去西堂口核账了,哥哥,你随我一起吧。”丰将惠乖顺地望着丰屹川,定定说道。
丰屹川回头看一眼宁筱航,便说,“成,我带筱航一起去。”
“不行,”丰将惠面带十分不悦,“就咱俩,不带她。”
“那可不成,”丰屹川笑笑,转身牵住宁筱航,“她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嫂子离了我,我不放心。”
丰将惠见大哥似是坚持,只好不再说话,转身就走,“我一会在园子外面等你,你俩快些!”
待几人均是收拾停当,丰将惠已在园子外马车上等了好一会,才见丰屹川与宁筱航匆匆行来,二人上了马车,丰将惠见了宁筱航,登时愣住。
只见她一身淡蓝色百褶襦裙,外面罩着一件素纱上衣,挽着一个颇为秀雅的发髻,耳后垂下几缕发丝,面上透出些许不适与羞涩,却为她平添几分娇柔之意。
丰将惠仍是愣住,他实是法将眼前之人与方才那个假小子联系在一起,一时间看得呆了,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嘿!看傻了都!”丰屹川面上轻笑,朝丰将惠摆了摆手。
“川哥…我就说,不该穿成这样。”宁筱航害羞着说道。
“为何?我倒觉得,甚美!”丰屹川朝她笑笑,又握住她一手。
马车一路滚滚行进,朝晋城西面堂口而去,丰屹川一面揉着宁筱航小手,一面说道,“今早天还未亮,我就找人去敲了两家铺子的门,大概依着你的尺寸,买了三四身,我又细细挑了,觉得这天青色,甚是称你。”他说着,又美滋滋地看了宁筱航一眼,对着一旁满面尴尬的丰将惠说道,“如此一看,阿惠,哥哥眼光甚好,对么?”
丰将惠瞥一眼宁筱航,又赌气似的侧过脸不看他二人,“好,你觉得好就成。”
丰屹川得意地笑笑,三人一时不语,待马车缓慢行进,过了许久,终在喧闹嘈杂的街面上停住。
丰将惠先一步下车,走向街边一座甚是气派的小楼,丰屹川扶着宁筱航亦走下车来,二人正要跟上,丰将惠忽而转身停住,“哥哥,这儿,她不能进来。”
丰屹川抬头看一眼檐上匾额,金漆书就“秉信堂”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噢,是,差点儿忘了。”丰屹川转面对宁筱航说道,“筱航,堂口规矩,里里外外都是些男子,女眷不得入内,只能让你在这稍等我片刻了。”
“没事的,川哥,你去吧,”宁筱航柔声说道,“我就在车上等你,哪儿也不去。”
丰屹川朝她点点头,便随着丰将惠脚步进了堂口大门。
宁筱航转身,缓缓走到马车边上,正要踏上马凳,只听身旁不远处一商贩朝她大声叫道,“姑娘!姑娘!”
宁筱航见有人叫她,便回头望向那小贩。
“您过来看看!我这儿有最新到的发钗,还有胭脂、口脂!”
宁筱航听了,朝小贩尴尬笑笑,摆了摆手。
“您别急着走啊!买不买的,看看又妨!”小贩朝宁筱航使劲招手,“我家这胭脂,跟宣都‘红颜阁’里卖的是同一品!您来试试,包管让您家郎君见了,把您捧到心尖儿上!”
宁筱航听了,扑哧一笑,朝丰屹川进门处望了一眼,才款款向小贩的摊子前走去。
那小贩实是眼尖,他老远就看见丰将家的马车驶来,又停在堂口门外,车上陆续下来两位贵人,想想便知是当家的两位公子,再见宁筱航与丰屹川那般亲近,更是狂喜自己今日撞了大运,说什么也要从宁筱航身上刮下一层银子来。
小贩伸着胳膊,将摊子上最贵的一盒胭脂递给宁筱航,她却只是笑笑,并未接下。宁筱航目光在那桌上细细看过,终是停在一只素银打成的珠钗上。
她将那珠钗拿起,一阵端详,只见这发钗似是平平奇,通身银色,既錾花、也流苏,只在顶端嵌着一枚小小的珍珠,放在桌上一片琳琅满目的钗环之中,并不起眼。
“就要这个吧。”宁筱航握住珠钗对小贩说道。
那商贩脸上似有失望,但也知见好就收,便朝宁筱航点了点头,“成,我这就给您装起来。”
宁筱航抬手朝袖中取钱,却登时愣住,“坏了,换了身衣服,忘了带钱…”
小贩闻言,轻笑一声,“姑娘,您别逗我!这发钗不过三两银子,您这通身气派,不会连三两银也拿不出来吧!”
“不是的,我…”宁筱航面露难色,正要开口解释,只见那小贩极不耐烦地瘪了瘪嘴,一把将她手中的发钗抢回,“没钱还看什么看!不是逗人玩儿呢!”
一时间,宁筱航又羞又恼,却仍盯着小贩手里的发钗,她脸上有些涨红,迟疑片刻,便叹一口气,转身要走。
忽然,摊前一人抬手拦住宁筱航脚步,“咚”地一声,一枚金锭便砸在小贩面前。
宁筱航吓了一跳,抬头望向身旁那人,只见那年轻男子满头长辫,一身墨色金绣武服,身形甚是高挑健硕,比宁筱航高出足足两头,拦住她的手臂孔武有力,侧脸却极其秀美,唇红齿白,一双凤眼,竟比寻常女子还要柔美更甚。
“钱,你拿着,”年轻男子声线浑厚,面朝小贩冷冷说道,“这位姑娘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
那小贩见此人通身贵气、声势骇人,登时吓得不敢多说一句,一把抓起桌上金锭,便连连赔笑道,“是,是,这位大爷说的是,姑娘看上什么,随便取,随便拿!”
宁筱航一时愣在原地,她眼中映出身旁男子漂亮得甚至有些诡异的面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男子捡起小贩掉在桌上的发钗,轻轻放在宁筱航手中,见她呆愣看着自己,又是一笑,“我就知道,不戴面纱,便是这样结果。”
说完,转身朝远处看了一眼,只见一匹白色骏马缓缓朝他走来,男子稍一翻起,衣袂与长辫飞扬,身轻如燕,便稳稳坐在马上。
他稍稍俯下身子,笑着朝宁筱航问道,“这位蓝衣姑娘,可否告知我姓名?”
宁筱航方才回过神来,举起发钗说道,“公子,发钗还您,我不能拿您东西。”
那男子又是一笑,“我问你什么呢,你答的是什么?”
宁筱航低下头,想了一阵,才缓缓开口,“我姓宁,名叫筱航。”
男子闻言,坐直身子,身下白马便驮着他离开。只见他凤眼一瞥,轻笑一声,给宁筱航留下淡淡一句,“我姓南,咱们不久,定会再见。你若实在想谢我,就到冯州牧府上来寻我,”他转面朝宁筱航绽开倾城一笑,“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