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将泰抬头看着宁筱航便是一愣,又一转身,见丰屹川正站在一旁笑看着,霎时明白过来,两手叉在腰间,声如洪钟般大笑起来。
丰屹川两步上前,走到中年男人面前,抬手搓了搓后脑,“爹,我回来了。”
丰将泰一面笑着,一面抬腿在丰屹川屁股上踢了一脚,“野死在外头得了,还回家干啥!”
丰屹川闪身一躲,面上笑笑,伸手扶着丰将泰走到主位坐下,又牵起呆愣在桌旁一脸惊诧的宁筱航,在她手背上轻拍两下,便引她走到客座处,“这是筱航…您知道的。”
宁筱航仍未回过神来,丰屹川见她呆呆的样子便一阵好笑,“筱航?这是我爹。”
“啊…”宁筱航忽而六神归窍,慌忙间俯下身朝丰将泰重重一拜,额头都差点磕在桌上,魂儿回来了,脑子却像没有回来似的,顺着丰屹川的话尾便脱口而出,“爹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丰将泰抬掌按在桌上,笑得前仰后合,丰屹川登时一愣,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好!好!叫得好!”丰将泰忍不住笑着拍起掌来,“像你这么胆儿大的丫头,甚是少见!”
宁筱航脸上已经涨的发紫,浑身僵硬,心下又羞又恼,恨不得一头钻进地里,丰屹川见她为难,便替她接话,“爹,你臊臊我就行了,人家姑娘家的,面子薄,你再说几句,她饭都没法吃了。”
丰将泰笑望着宁筱航,上下打量她一番,“长得清秀端正,为何要穿男人衣裳?”
丰屹川正要开口,却听宁筱航声线微颤,缓缓说道,“回泰爷的话,我娘就我一个孩子,她独身一人拉扯我长大,生存不易,我自小都当男孩子养的,从没穿过女装…”
丰将泰闻言,点了点头,“我说呢!不似寻常女娃那些造作娇气样子,甚好!别站着了,坐吧,再耽搁一会,菜都要凉了!”
丰屹川将宁筱航按在椅间,自己也在她身旁坐下,“爹,其他人呢?都忙着么?”
“来了,来了!”霍四爷左手拽着廖三叔,右手牵着丰将惠,三人挤挤搡搡,匆匆而来,“叫你们走快些,一个个的吃饭都不赶着,脑子有病!”霍四爷径自往丰屹川身旁一坐,又朝丰将泰抱拳揖礼,“大哥,我来了!”
说话间,廖司溪朝丰将泰点头示礼,便坐在他身旁。
丰将泰朝众人笑笑,抄起筷子指着桌上,“吃饭吃饭!别废话了,饿死老子了!”说着便夹起一筷子拌猪耳,放在廖司溪面前骨碟中。
丰将惠缓缓走到霍四爷身后,淡淡说道,“四叔,我要坐这。”
宁筱航看一眼那年轻公子,面带十分不解,又转面看向丰屹川,只见他靠近自己,悄声说了一句,“我堂弟。”
她‘哦’了一声,面上恍然。
“嘿!你这小子,你嫂子身边空着,你不去坐,非要与我抢这位子!怎的,这凳子底下有金子?”霍四爷朝地上作势看了一眼。
‘嫂子’二字一出,丰将惠与廖司溪均是一惊,登时转面看向宁筱航,被他二人这一盯,宁筱航吓得猛吸一口气,一下子滞住,刚想提筷的手停在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丰屹川伸出手,将她滞在半空的手握住,缓缓放在桌面上,“三叔,阿惠,她是筱航,是我媳妇不。这次带她回来,便是给爹看看,爹若同意,找个日子,就下聘定礼。”
宁筱航吓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使劲想把丰屹川握住的手抽回来,却被他死死按在桌上,丝毫动弹不得。
一时间,席间众人互看几眼,心下各有不同思量,丰将泰脸上带笑,瞥几眼面前众人,却也不曾开口。
“四叔,你起来,我就要坐这儿。”丰将惠突然冒出一句,将众人心思又引到他身上。
“什么怪人!坐哪儿不都是夹菜吃饭!”霍四爷有些不悦,瞪一眼丰将惠便说。
丰将泰仍是笑着,起身掰了一只鸡腿,又“咣当”一下扔到霍四爷碗中。
“从小到大,我吃饭都挨着哥哥,”丰将惠淡淡说道,“他回来了,我自是要坐他旁边。”
此话一出,丰屹川尴尬地笑笑,霍四爷“切”地啐了一句,便起身让开,走到宁筱航身旁坐下。“多大个人了,还‘哥哥’长,‘哥哥’短,像个奶娃儿。”
丰将惠并不反驳,只定定在丰屹川身旁坐下,再抚袖捡起筷子。
丰屹川轻笑一声,抬手在丰将惠后背上一拍,也不说话,兄弟二人之间的捻熟与情感便如同儿时一般亲切自然。
几番玩笑言语过后,众人纷纷动筷,只听一阵碗箸碰撞声响,席间未有过多交谈,宁筱航却觉得这一大家人虽非一姓,但彼此间情分甚笃,亲缘颇深,只叫她这个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孤单孩子不由得羡慕起来。
丰将惠把自己面前碗中的鸡腿夹起,轻轻放进丰屹川碗中,“哥哥,你吃。”
丰屹川笑笑,拿起鸡腿就啃,啃了两下,又朝霍四爷问道,“四叔,薛叔呢?”
“我就知道,只有臭小子心里有我!”只见老薛端着一盆素炒莜面从侧门而入,‘咣当’一声将面盆放在桌上,“我再来晚些,怕连鸡屁股都吃不上了!”
众人闻言,皆是停箸,哈哈大笑起来。
老薛并不落座,盛出一碗炒面放在丰将泰面前,又盛一碗递给丰屹川,“许久没吃了吧?你叔我亲自炒的,香不死你!”
丰屹川双手接过面碗,又是嘿嘿一笑。
“谁还要吃,自个儿动手啊,独眼儿饿了,顾不上你们其他人了!”说着,老薛在丰将泰另一侧坐下,捡起桌上筷子就要夹菜。丰将泰笑着在他身上一拍,又将自己面前的炒面推到老薛手边。
宁筱航接过丰屹川递来的包子,一面低着头缓缓咬着,一面心中暗暗嘀咕,“这一家人,卧虎藏龙,又家财万贯,却吃的都是些寻常食物,也未见得有下人过来伺候…凡事亲力亲为,竟如寻常百姓人家一般…”
老薛吃了几口炒面,又提起茶壶给众人倒了一圈,便坐回椅间。丰将泰放下筷子,端起茶杯朝着丰屹川说道,“今日儿子回来了,难得高兴!咱们聚上一聚,权当给他接风洗尘。园子里的规矩,不得饮酒,咱就以茶代酒,喝它一杯吧!”
闻言,席间众人皆起身举杯,朝丰将泰示礼,便端着茶杯一饮而尽。天光渐弱,暮色降临,东院厅内却是一派亲热祥和之景,见宁筱航慢慢放松下来,也随众人谈笑、饮茶,丰屹川心头一热,静静望着她的柔美笑颜,心下早已被温馨舒畅之感填地满满当当,再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