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筱航躺在卧房床榻上,目之所及,皆是简单却雅致的陈设,榻边墙上挂着一幅‘采药童子图’,房内书桌前摆着一盆细细的文竹。宁筱航将被子缓缓拉到头上,只露出圆圆的两只眼睛,一想到自己正躺在姚云卿的床榻上,盖着他每晚都盖的被子,闻着与他身上弥散出的相同的淡淡药香,宁筱航便觉浑身滚烫,喉咙发紧,心跳地似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样。
姚云卿在前厅与人一阵说话,送客出门后,便步子匆匆地朝卧房而来。
“还睡着吗?”姚云卿一面进屋,一面轻声问道。
宁筱航见他进门,登时紧紧闭住双眼,眉头紧蹙,他行至宁筱航身旁坐下,见她双目紧闭,却眼皮颤动,便是轻轻一笑。
姚云卿抬手,将宁筱航盖在脸上的被子缓缓拉下,又在肩膀处替她仔细掖好,“这么大个姑娘家,若是旁人都作娘亲了,你却连自己都照管不好。”
宁筱航一听“姑娘”二字,心里便是咯噔一声,霎时慌乱起来,双唇一抿,紧紧闭住。
姚云卿将她的小小动作全都看在眼中,面上的笑意更深。他望着眼前紧张又可亲的人儿,内心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怜爱之意,便轻轻抬手,伸在宁筱航额前,替她整理稍乱的发丝。姚云卿温热的掌心轻轻擦过宁筱航额头,激得她浑身一颤,喉头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见她仍不愿从假寐中醒来,姚云卿轻叹一口气,言语间带着几分遗憾与不舍,“原是有一肚子的话要与你说的,可你怎么就是睡不醒呢。”语罢,便起身行至门外,对着凌霄交代着什么。
宁筱航此刻才敢突然睁眼,像溺水了似的大口喘着气,方才姚云卿那一番言语,实是叫她心间正如春日惊雷一般,慌乱、迷茫、激动、却又满含惊喜。
只听得门外的姚云卿对凌霄说了几句‘去沈府’‘天黑前’,便带着茯苓背着药箱出了门,宁筱航抬头想看看前厅,却瞧不见,只得满脸遗憾地躺下,将被子一把掀起,又猛地一下盖在脸上。
未等姚云卿离开多久,丰屹川便抱着铺盖自西面匆匆而来,一进济世堂大门,只见凌霄正蹲在百子柜旁的地上推着药碾,全神贯注似是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便朝他走过去,将铺盖放在柜台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纸包,里面是两个圆圆的芝麻烧饼,刚出炉不久,热气和芝麻香味一同弥散出来,闻着这阵香气,凌霄便抬头朝丰屹川看过来。
“好小子,吃。”丰屹川拿起一个烧饼,便递给凌霄。
凌霄见状,从地上缓缓起身,两手不好意思地在身上抹了抹,又双手接过丰屹川递来的烧饼,朝他感激一笑,略一倒手,又吹了几下,便大口大口啃了起来。见他吃得喷香,丰屹川便是一笑,将剩下的一个烧饼收好,快步走进里间卧房。
一进门,丰屹川两步便跳到宁筱航身旁,见她双目直直地盯着屋顶发呆,便朝她逗趣道,“嚯,这眼神儿,想我想得都发直了。”
宁筱航见丰屹川来了,忙要坐起,丰屹川见状,便将她缓缓扶坐起来。
“川哥,不是叫你别来了吗,你怎么就是不听。”
“我为什么不能来?”丰屹川瞥一眼宁筱航,“六子回来了,店里的事情我已经给他们二人细细交代过,纵是我十天半月不回去,也不妨事,”说着,丰屹川从怀里掏出纸包,打开又递给宁筱航,“赶紧吃吧,这东西就要趁热,凉了就不好吃了。”
宁筱航轻叹一口气,想也没想便接过芝麻烧饼,刚捏在手里,就被仍带着七分余热的烧饼烫着,一下子将纸包掉在被子上。
丰屹川见状,忙一把抓起宁筱航右手,拽到唇边缓缓吹气,“怪我怪我,只想着让你吃口热的,便没想着会有多烫。”
宁筱航脸上泛起一阵红意,抬眼却不小心瞥见丰屹川衣领深处的胸前似是叫烧饼的温度烙得红成一片。一时间愣住,心间一下子涌上厚厚的亏欠之感,只得将头低下,努力掩藏眼中渐起的朦胧之意。
丰屹川将掉在被子上的烧饼捡起,转身放在桌上,又对宁筱航说道,“我刚已经去饭馆给婶婶说了,她可是着急,叫我好生稳住了。她说她收拾收拾、关了铺子,便到这来看你,我见拦不住,也就再没说什么。”
说完,丰屹川走到门口,朝宁筱航微微一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等我一会。”
宁筱航闻言,抬头朝丰屹川望了一眼,便见他消失在卧房门处。还未等宁筱航心内思索一阵,便见丰屹川端着一碗汤面,自后院匆匆而来。他将面碗和筷子放在房内桌上,又从前厅问凌霄寻来案几,摆在宁筱航面前,再把汤面放上,又朝宁筱航递上筷子。
只见碗中是一缕清汤面条,摆着两颗绿绿的油菜,飘着几滴香油,还卧着一个鸡蛋。碗中放了许多陈醋,一阵醋香混着热气便迎面扑来。
宁筱航顿时吃了一惊,望向丰屹川的眼神充满感激与惊诧,“川哥…你,你竟会做饭?”
丰屹川一面笑着,一面在她身旁坐下,“这有什么?”见她不吃,丰屹川俯身朝冒着热气的面碗轻轻吹气,“我自小便跟着我爹走南闯北,若指望那老头子做饭,我早就饿死了!”语罢,又朝宁筱航爽朗一笑,那笑容十分俊朗灿烂,任谁见了也会觉得通身舒畅,“这医馆的厨房实在简陋,也不知他们一天天的都吃些什么?!若是有肉有菜,我还能给你包顿饺子呢!”
宁筱航望着丰屹川,认真听他兴高采烈地讲着,一时间竟看得入迷,心间一阵说不出的迷乱,脑子里似是冒起一阵气泡似的,酥痒又困惑。只见丰屹川转身,拿起桌上放着的烧饼,一口咬下,又朝宁筱航憨厚一笑,“怎么不吃?不喜欢吃面?还是我醋放多了?”
宁筱航一下子回过神来,便低下头,羞涩着说,“不是…面有些烫,我想放放再吃…”
“噢,那成,若是不想吃面,你与我说,我去珍宝楼给你买些旁的吃食来。”
二人正说着,却见宁淑娴匆匆自医馆大门处而来,一路走,一路焦急询问,“筱航?你在哪儿?”
凌霄见宁淑娴来了,便起身朝卧房处一指。
宁淑娴朝凌霄点头笑笑,疾步走进卧房,见女儿正坐在床榻上与丰屹川说话,面色苍白,便是一下子扑身上前,将宁筱航紧紧搂在怀里。
“我的闺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面说着,一面眼中流下两行热泪,滴在宁筱航发间。
宁筱航抬手搂住宁淑娴,“娘,我没事了,没受什么重伤,只是腿上有些磕绊,姚大夫已经给我看过,他都说了,最多十日便能下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