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尧姜的背影僵了一瞬,旋即转过身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妙书,点了点头。
妙书伸手抱了抱李尧姜,像母亲一样轻拍着她的背,淡淡地道:“殿下,都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好好的。”
李尧姜此刻也镇定下来,梦里的一切,确乎发生过,但,再也不会发生了。
李尧姜握住了妙书纤细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放在掌中细细端详着。这双手看着十分粗糙,遍布伤疤,毫女性的柔美,可就是这双手,支撑自己度过一个又一个难捱的夜晚,就是这双手,与她一起,勒死了高峻,换来了一段宁日。
妙书任由李尧姜握着,身为永宁公主的丫鬟,她丝毫没有觉得自己逾矩,反倒很是坦然:“殿下,睡吧。”
李尧姜摇了摇头,起身来至殿外。
妙书随着起身,取了一汤婆子,放入李尧姜怀中:“可是在担心大汗?”
妙书口中的大汗,已经是北凉老汗王的第十子,高屺。
从前老汗王曾多次向公主表示,这个儿子是最像自己的,也是自己最看好的儿子。老汗王去世的时候,高屺正在向西耆方向征战开疆,回来时尘埃已定,高峻已经成为新王。高屺暗中调查老汗王的死因,李尧姜辗转与之取得联系,并偷取了高峻的印信,给高屺提供了高峻弑父的关键证据。也就是那一天,公主和妙书在床上联手勒死了高峻,她们终于解脱了。
高峻死后,公主没有再向大魏上表,而是直接嫁给了高屺。
高屺其实比她还要小两岁。两人刚开始不过是相互利用,她利用他摆脱高峻,他利用她夺取汗位。高屺虽然年纪小,但行事作风颇有老汗王遗风,北凉上下莫有不服者。
庭内空一人,只有月光洒下,地面上像是沉静的湖泊,泛不起一丝涟漪,正如此刻李尧姜的心情。
高高在上的大魏皇帝,他知道这场战争让她陷入了怎样难堪的境地吗?
如果大魏败,北凉胜,她这个“敌国”公主怎么得到北凉众人接纳?而如果大魏胜,北凉败,那么她这个徒有其名的“和亲”公主的日子要怎么继续过下去?
他想到过这些吗?他有把自己当做女儿吗?大魏的江山,一定要建立在亲人的尸山血海上吗?
想到这些,李尧姜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她攥紧了披风,贴着廊上的柱子,缓缓滑落。台阶冰冷的温度一点点向她沁来,一直在深呼吸的她才渐渐平复心情。
疏梅筛月影,庭院中梅花含苞欲放,凌寒飘香,李尧姜忽然想起高屺初种梅树的场景。这几株梅树,是他费尽心思才养活的,今年第一次含苞,出征前,高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好好照顾它们。她明白,他是怕她担心自己,茶饭不思伤了身体,用这几株梅树转移她的注意力。
“蓁蓁,花期将至,待梅香盈袖,梅瓣落襟时,我就回来陪你一起赏花。到时候,我与你一起扫花上雪,煮酒烹茶。”说完,他看着她温柔的笑道:“若你想看更多的梅花,我愿意陪你走遍山之巅,水之涯,踏雪寻梅。”
可惜,她还没有回应过他。
忽然听到院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人声,妙书迅速前往查看,透过门缝,妙书看到北凉朝臣高举火把,结队而来。
北凉王庭中灯火辉煌,人影憧憧,而大殿中,只有她们两个柔弱女子。
妙书不由叹道:“殿下,他们这是来逼宫了。”
李尧姜面如沉水,冷声道:“高屺败了。姐姐,这些人来,恐怕要治你我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