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擅眼神懵懂，杜纫蕙便不再多说，只放下茶杯，一手抚上脖颈处的伤痕。
一夜过后这掐痕反而更明显了，手指触碰时传来一阵刺痛，令她不至于陷入轻飘飘的美梦中。
父母认为嫁给世子，做万人之上的世子妃是她的荣幸，可没人知道，掌控生杀大权，才是她想要的权力。
没有权力，只能受人宰割。
而这一徒有空名的世子妃名头，不过是齐贤王等人为世家女子编织的美梦，小恩小惠，对她来说不足轻重。
“夫人，院外有人敲门。”
杜纫蕙一愣，她搬到这不过半日，又有谁会来寻她？
香擅去开了门，便见几名身着常服未戴帷幕的妇人，为首者眉目冷厉，一双凤目上扬，像是只化作人形的吊睛白虎。
“惠贞王姬？”
香擅连忙行礼，却被惠贞王姬拦下，她摆摆手，“齐国都被破了，还叫什么王姬？杜姬可是在这里，我有事相商。”
香擅为难道：“夫人她......”
“让王姬进来吧，”杜纫蕙站在廊下，遮住下半张脸轻咳了两声，“蕙形貌有失，只怕吓到王姬。”
“这有什么，”惠贞王姬几步跨过低矮的屋檐，进了堂中才注意到杜纫蕙的伤，“你这伤......”
杜纫蕙与这位颇有辣名的惠贞王姬并无交集，便斟酌着开口，“吕军攻城当日，世子担心后院女眷受辱，便想先了却了蕙的性命，只是蕙命硬，恰好被吕国的将军救下。”
“果然是那人能做出来的事，”惠贞王姬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笑道，“我与你也差不多，只是驸马还没那通天的本事，能在齐国强迫齐国的王姬为他殉情。”
殉情？
杜纫蕙面露诧异。
“驸马死了。”
惠贞王姬提起他神色如常，并无痛苦之意，反而隐隐透着些爽快，“能死在他尽忠的齐国土地上，也算全了他一片爱国忠心。”
杜纫蕙的视线忽然落到她衣衫下乍现的绣鞋上，娇小的绣鞋一侧沾满了血迹，看着仿佛是从高处喷洒而出溅上的。
她眉头微紧，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被自己忽略掉了。
“我在未出阁前便早就听闻杜家长女的才名，只是苦于宫墙并不能一见，”一旁的惠贞王姬突然道，“如今齐国覆灭已是必然之势，可我等难道就只能看着它毁于那些男人之手，却毫无动作么？”
她探身而来，“难道杜姬甘愿被一个男人胁迫着守贞，没有将他们取而代之的想法？”
杜纫蕙目光一凝。
“不用拿什么忠国之事搪塞我，既然忠国，为何他们不自杀殉国。”
惠贞王姬语气逐渐强烈，如浓墨的眉高高挑起，比起齐贤王世子更有不怒自威之相。
“谁不知这片土地原是一家，我们齐、燕、楚、吕、安五国百年前流淌着同一条血脉，既然如此，又何来叛国？”
杜纫蕙苦笑，“王姬实在是伶牙俐齿。”
“我不是那口舌矫健之人，”惠贞王姬扶了扶鬓边散落的发丝，“杜姬或许不知道，我父亲是周帝的信奉者，他坚信女人做不成大事，却又恐惧女人将他一切夺走，于是宫中所有的王姬出生后都要在瓦砾中睡到足月，怀中还要捧着纺锤。”
“而公子们却裹着锦衣睡在床上，平日把玩着玉石，这便是叫他们从小就明白自个的身份。”
见杜纫蕙面露沉思，她忽地笑了，只是笑意却只是浮于表面。
“我出生的那张床，身边围着的瓦砾，都不允许我好高骛远，我的封号是惠贞，惠是柔和、温顺，贞是贞洁、贞烈，就连下嫁的驸马也能坐在我的头上，妄想掌控我这个沦为他后院女子的齐国王姬。”
“就如吕军攻破承德那日，他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要将我先杀死，已全我忠贞的贤名，但事实真就如此么？”
女人的忠贞，只不过是他们忠烈的装饰。
她说：“我们生来不是一个装饰品，我不是，我是杀死我丈夫的一把剑。”
杜纫蕙猝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