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桑在这天夜里,又梦到了孟识钧。
距离上一次梦见他,已经过去了三年多的时间。
孟桑记得的,正是三年多以前,孟识钧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梦里,她才鼓起勇气去了桐川的墓地,又继续把钢琴弹了下去。
梦里,孟桑看见那个熟悉又陌生至极的背影,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他。
那样的触感太真实,尽管孟桑也知道是梦,却依旧不肯松手。
孟识钧缓缓转过身,他依旧是那双慈爱又温柔的眼,数年未变。
“岁岁,你知道爸爸要离开你了吗?”孟识钧替她擦了擦脸,拨弄开额头上沾湿的碎发,正如以前一样。
他还说:“以后,爸爸也应该不会再来找你了。”
“为什么?”孟桑着急地伸手去抓,手指却穿过了孟识钧的身体:“你别走啊!多来梦里看看我,不行吗?”
“我很想你,”孟桑说,“可我总是梦不到你。”
孟识钧很耐心,他告诉孟桑:“一直梦见的话,就会一直困于过去的。爸爸可不希望你这样,人是要向前走的。”
孟桑一愣,似乎想到了一些其他的梦。
果真,一直梦见,便会一直被困。
“而且,已经有人会替我照顾好你了。”孟识钧笑了:“岁岁,其实爸爸一直在你身旁。”
“以后的路,也要加油。”
“等等!”眼看着孟识钧的脸正在消弭,孟桑急得快哭了:“爸爸,你还没告诉我,谁会照顾我呢。”
“那个人一直在你身后陪着你。”孟识钧的声音飘荡在四周,音量渐渐变弱:“只要你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你所在意的他,也一直在原地等你。”
孟桑回头看去,梦境碎成玻璃。
在周遭尽数被打碎之前,她看见了一双,深邃动人的眼睛。
清冷而不阴郁,干净而不懵懂,沉稳而不事故。
孟桑笑了,她就知道,是他。
是怎样的念念不忘,在梦里都要回响。
早在黑粉闹事,局面混乱时,他向自己伸出手的那一刻,孟桑便知结局已定。
第二天孟桑没有工作安排,早上起床后很自律地做完一套有氧运动,准备带仙贝出门遛个弯。
散步球没滚远几步,孟桑远远地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站在树荫和路灯交错的地方,似乎在低头看手机。
孟桑曾经无数次在寒风和酷暑中往返,一直都期待着抬头的某一瞬间,熟悉的人会靠在路灯下等候。
就如很多年前的晚上,在她家门口的路灯下等她出来一样。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了,孟桑反而变得胆小起来。
在同一个小区偶遇顾以年,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只是刚好,那个人也站在路灯下面而已,有什么好纠结的?
可孟桑却仓皇地转身,意欲狼狈而逃。
“刺啦”一声,天丝制的淡粉色薄衬衫,被别人家花园里伸出的花枝勾住,勾破了一个洞。
孟桑:“……”
顾以年本来没看见她的,但这一声倒是很响,这下,就算他想没听见,也没办法装没听见了。
毕竟,这么响还没注意到的话,要么是聋,要么就是天生缺心眼儿——顾以年么,自是这两样都不沾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二人视线对上,谁动一步,都有点尴尬。
终究还是顾以年先开了口:“跟我回去。”
孟桑:“?”
“这衣服材质不好补,”顾以年笑了笑,“恰巧我会一些,可以帮忙。”
孟桑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盛怿成之前在酒吧里说的话:“那段时间他偷偷学了好久怎么穿针引线,放在古代,他做女工,肯定是个良家妇女……”
“噗。”孟桑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以年挑眉:“很好笑吗?”
“嗯。”孟桑越想越好笑,但为了盛怿成的身家性命,她把还没笑完的笑都憋了回去。
别问,问就是演员的基本素养。
顾以年家这回还有其他人,是崔伟。
崔伟孟桑是认识的,于是积极地打招呼:“伟哥也在啊,伟哥。”
“欸,我一早就来了——不过孟小姐,伟哥不大好听,别这么喊行不?我一把年纪,掉头发的话我老婆嫌弃我。”崔伟挤眉弄眼,悄悄指指顾以年:“就跟他一样,以后都喊我伟叔就行。”
“我好像一直都对你直呼其名,哪来的叔字。”顾以年气定神闲地说完,亲自去厨房冲咖啡。
崔伟:“……”
“以往冲咖啡这事儿都是使唤我的,这回孟小姐你来了,他倒是要抢活干。”崔伟低下声音,开始说他老板的八卦:“哎呀,这双拖鞋我可算是看见有人穿了,咱们家顾总买了它多少时间了,就没人穿过,每次都是你。”
孟桑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我穿的?”
“那当然了,拖鞋是早就买了,只不过这么多年,顾总家哪里进过女人啊?连母蚊子见了他那张冰山脸,都要退避三舍的!”
看崔伟一脸八卦能手的模样,好像不像在说谎。
同时孟桑想,既然崔伟他知道那么多,那以后乔喜再采访就能直接找崔伟了,保证公司上下大大小小事务他都知道,到时候报道标题也好写,就叫“震惊!原来承炀集团还有这些秘密!”。
“在悄悄说我什么呢?”顾以年端着咖啡,递到孟桑手里:“不烫,可以喝。”
“谢谢。”孟桑道谢,低头看向那咖啡上的拉花:“米老鼠?”
顾以年:“……猫。”
“哦。”孟桑才懒得管那是什么,嗷呜一口就把咖啡喝了一半,拉花图案瞬间支离破碎。
顾以年心底叹了口气,脸上不咸不淡:“跟我上楼,帮你处理下。”
“上楼?”崔伟愣了:“什么私密的事情,我不能看啊?顾总,你发烧刚好,可别离孟小姐太近,我老婆要是知道孟小姐被传染发烧了,肯定会很担心的!”
“说点好的吧,别咒人家。”顾以年淡淡地扫了崔伟一眼:“至于我们的事情,你的确不能看。所以麻烦崔特助,楼下等着。”
“崔特助”那三个字,顾以年顾以咬了重音,就像是在提醒崔伟,他怎么也不会喊“崔叔”。
崔伟:“……”
顾以年带孟桑上了二楼,在书房掏出一罐针线盒:“坐椅子上。”
孟桑没多想就坐下了,但她坐下才想起来,这里就一张椅子,她坐着了,那顾以年弓着身体帮她缝上裂口,岂不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