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的静默持续了不知多久。 晏娇回过神时,慕淮已经将地面那些狼藉简单收拾了下,那片血迹也被帕子拭干,暗红地堆在一角。 “哥哥真的会很快回来吗?”晏娇眼睫轻颤,讷讷地问。 “你得信你哥哥。”慕淮说道,“他比我厉害许多。” “既是命案,卷宗不会在奉先县衙停太久。会很快交到京兆尹,三五天只怕回不来。但他是你哥哥,应该会快一些。” 京兆尹…… 也就是说,想把晏泌救出来,得先回城了。 他拉过她搭在膝上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冷一片,极其有耐心地握了握,“走吧。” “去哪儿?” “这儿你会害怕,送你回去。” “哦。”晏娇被他拉着手出了院子,宛如受了惊吓的小鹿,丝毫未有察觉这样的动作对两人来说过于亲昵。 晏娇被他送到禅院外。 因与晏泌的院子离得远,这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丫鬟仆妇们正陷入沉睡。 四处漆黑寂静,感官都被放大。凉风吹过草木动了动,晏娇僵住,身上有些发冷。 “回去吧。”慕淮语气平缓地道。 晏娇手上还是攥着他的染血的袍角,不肯放。 慕淮抬起眼,看了眼晏娇,目光落在她那只脏兮兮的手上,拧起眉。 “害怕?”他轻声问。 晏娇咬唇,柔嫩的唇上印出白印子,闷闷地点头。 慕淮颔首道:“那,去我院子吧。” 晏娇心中不愿,可又被吓得没法子,只能再次点头。 晏娇不知停息地洗手。 便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也亲自打了水来,一盆又一盆。她总觉得身上手上都还是血污,触目惊心的颜色,怎么也洗不干净。院子里明明是凉的,可她觉得脸上那点血迹更冷,不管不顾地将水往身上泼。 等到凉意入骨,她总算清醒许多,换上慕淮给她的衣物。 她为他买的,男子的衣物。 等穿好衣物,晏娇看着这一身衣物,没精打采地垂下了头,略觉失望。 小阎王或许比她想象的高得多,这衣物套在她身上,松松垮垮,怎么也不合身,她只能将系带束得更紧。 怎么给他买衣裳的时候就没发现他已经长这么高呢? 真是太让人难受了。 晏娇胡乱擦干了手上脸上水渍,脚步还是虚浮的,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进了里屋。 慕淮看着身边少女,含笑道,“这檀香过浓了,我换一些。”她受了惊,得换安神香才行。 他早洗浴好了,换了身淡青衣袍,坐在香炉边,将那铜炉里燃着的香料吹灭,随意取出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制香。 寺里给的香料不多,他缓缓挑出几味,研磨成粉,混杂在香膏中。 晏娇看着他的动作,惊诧道:“你居然还会调香。” “很久之前学的。”慕淮淡淡道。 她从前以为小阎王不过是人靠衣装,才有了这般温润如君子的模样,如今看来,他骨子里便带着一股清贵优雅,至于这些清贵优雅从何而来,晏娇也说不清。 她正望着他出神,忽然一阵眩晕,身形一晃,慕淮伸手一拉,她便跌在他怀中。 全是清淡的气味。 “好香。”晏娇脱口而出。 小阎王被自己跌靠的身体明显僵了僵,晏娇抬眸而望,在她目光打量下的那张脸微不可见地红了红,只与她四目相对一眼,便移开视线。 心跳如擂鼓一般,慕淮慌乱地别过头,不敢再看她。 晏娇有些懵,目光还是茫然,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从他怀里离开,自己先乐了:“脸红什么。” “有些烫。”慕淮含糊地道。 “什么?” 被他抓住的手是发热的。他抬头摸她额头,忽觉自己身上太冷,顿了顿,用指尖触了下她额头,电刺一般,又立马缩了回去。 晏娇茫然地望着他。 “很烫,发烧了。”慕淮拧起眉,低声道。 晏娇没想到自己也有被小阎王照顾的时候。 她怔怔地坐在床榻,指了指烛台,问他:“可以多点一盏灯吗?”我害怕。 小阎王一句话都没说,他抬了抬手,有什么从他指间飞出,点燃屋内的灯。 暖黄的光线盈满屋子,照得他肤色更显苍白。 晏娇收回视线,略略叹息地想,以后……还是给小阎王多投食的好。 他的背影隐没在屋外夜色之中,过了许久又回来了,手中端了个碗,晏娇闻见空气里淡淡的药香味,不由得深深蹙眉。 “太晚了请不了大夫,只能先喝药了。”他道。 轮椅挪到她身侧,慕淮停了一下,慢慢将药碗放在床榻旁侧的小墩上,看出她所想,只道,“不能不喝。” 喝就喝吧。晏娇视死如归地想。 她刚端起碗,他的手伸过来,面色清朗:“糖。” 晏娇错愕地瞧见,他还托了个小盏,盘盏里放了几块饴糖。 什么时候小阎王也知道她的喜好了? 晏娇有些困惑,却捏紧了鼻子,将那碗药汤一股脑惯了进去,而后眼疾手快地捏了块糖送进嘴里。 擦了擦嘴角,有些嫌弃道,“难喝。” 慕淮弯了弯唇角,收了那些盘盏。 晏娇莫名想起自己养猫的时候。小猫一来都是生的,毫不留情地出示自己的利爪,可她总是一厢情愿,又谨小慎微,才能慢慢抚平它的利爪。 现下他这般小心翼翼,仿佛在养猫。 用完药不免有些发困,晏娇撑着下巴看慕淮在灯下翻书,就听他忽然说:“你不该喊明珠。” 晏娇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她胡乱求救,喊了明珠的名字。 “这院子离得太远,她们又都被用了香,听不见。”慕淮忽而又道。 晏娇咬唇,纠结地道,“哥哥昏迷了,我也不知该喊谁……” “不能喊我么?”慕淮皱眉,有些无措。 晏娇闻言倒是沉默下去。片刻,她委屈而纳闷道,“我……” “下次可记好了?”慕淮看起来耐心十足,说得极其认真。 晏娇摸了把自己的脸,有些恍惚,点了点头。 小阎王极是大方地把床榻让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