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娘因是己婚妇人,陪在酒醉的夫君身边小心侍奉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正经事,所以陈三娘也没有避讳什么,她从丫头己经开始收拾的女席那头屏风架旁落落大方地朝他们迎面走过来,来到梅县丞左侧,便是低头柔声劝慰夫君喝些醒酒的汤水。
柳凌风自然知趣,起身告退,然后与陈金书父子一块回了西院。
且说,宁儿见着少君突然起身要走,跟着也起身离去,只不过,并不是跟着少君,而是朝东院的小阁楼走去。
宁儿一面走着,一面又想着自个两手空空的去,就这样过去探望陈莹姑姑好是不好?
毕竟陈莹姑姑对她并不算薄待的。若没有陈莹姑姑对她多加照拂,她亦没有那么快从母亲大人的事里头解脱出来。
为着礼物之事神思变得踌躇未决的宁儿很快来到小阁楼跟前来,可是却没见着楼下一个看守照应的丫头,宁儿心里感到几分古怪,可是,她抬头就见着阁楼上方灯火通明,也就没有感到害怕了,便大着胆子上了木阶梯。
宁儿边扶梯而上,边流露出点点和婉的神色,待她来到门窗口上,正当要甜甘一声“莹姑姑”之时,却惊骇莫名地见到一幕叫她不敢相信的景象,——“床榻上两个赤条条翻滚在一起的是什么……”宁儿几乎希望能够当场瞎了自己的眼。
可是,她还是忍着浑身冰凉的不适,寻着那两个人脸,瞧瞧里头可有、可有莹姑姑……
“即然是来找我,你还不赶紧走进来!”不想,陈莹姑姑的声音如根铁槌一样扎进宁儿胸口里,叫她的心口上顿时惨痛无比起来。
又搅得宁儿头儿晕晕得几近欲跌落下去。
即便亲耳听到莹姑姑的声音,宁儿还是不信地转过头去,再看来一眼,直到对上陈莹姑姑一张白厉厉的脸,宁儿的腿脚一下子软将了下去……
且说,身体本就处在极度疲乏之中的少君在女席那一头,听得梅县丞说到江乐将领们的惨状,一下子脑海里嗡嗡然起来。
她沉默地离开席,双目似被水雾蒙上了,浑然瞧不清烛火跳跃的面前坐着的或是站着的究竟是哪一个,只管撇过半边头,神色黯然地离开了厅堂,来到草木气渐盛的走廊上走走停停,不知行走到了什么地方。
外头的夜空里虽是月盘高挂,可是淳于东荣的眉目却仿佛融和在灰色的烟幕背景里,然后在少君的面前渐渐清晰起来,并且她的耳旁不由自主地响起他对她所说过的某些傻气话。
她总是醒悟得太慢,如果说史、柳两位公子因为在江乐史府里时,三个人愉快相处,并且亲自教导她博弈的情景令她轻易接受了他们的友谊的话,那么,那个淳于东荣可是一直一直都对她说着他要保护她,要当她爹的傻气话啊。
她怎么能够到最为关键的时候就将他推向火坑边呢。
即便他武功盖世,俗语说,军令如山,以他满脑子忠君爱国的思想,只要前方有需要,指不定就不顾不管地扑上前线去了。这世间,再高强的武艺能敌得过千军万马横冲直撞过来吗?就是铁骨也得被铁蹄挫成飞灰了。
何况,他仅仅是一个普通的金楚将领,能有多大的保命筹码,就是多了她给他送去的解瘟疫方子,岂知他能不能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梅县丞所说的十有七殁里头,他极有可能就是那个七殁之一啊。
如果他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第一次相见时的登徒子,此时此刻,没有了保护江乐陈家平安渡过江乐大江来到津渡的重任,她可以心安理得的,就当做没有这回事,也没有遇见他这个人。
“我……是不是太过狠毒了……”少君吹着微凉的夜风,两行清泪禁不住流涌了出来。
“不是!”一个声音从她的背后响了起来,并且给她递过来一只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