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三年十月十七日戌时，中州云都郡，云都城皇城 天下未定，云都城的实际掌控者南宫世家却开始明争暗斗。南宫耀逃回云都也已接近两月，南宫耀回到云都之后十分活跃，与之相对的，南宫参也十分活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宫世家下代家主候选人开始交锋，而且传言南宫震身体有恙。 关于南宫耀回到云都是否是云州方面的离间计，南宫震和南宫参均有过怀疑。不过因为二人的身份和立场，都没有去深究。南宫镇作为南宫耀的生父，在已经没有其他亲生孩子的前提下，对于儿子能安全回到云都多少还是欣喜的；而在南宫世家内部，南宫参站在南宫耀的对立面，出言中伤南宫耀其实也不是明智之举，更何况当初提议留南宫耀在安阳城为质，南宫参难道没有一点私心？ 南宫世家内部的局势，或者说云都城的局势其实十分明朗，南宫震之下，只有南宫耀和南宫参两个后辈。理论上应该再算上一个南宫群，不过南宫世家在碧水郡的势力被清洗之后，一直没有幸存者的消息传来。如此一来，掌握苍云军的南宫群后继无人，和两个后辈争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此一来南宫群要么选择一方，要么等二人争出个结果。 和只有两股势力一样，人数较多的军队也只有两方，十万禁军和还剩约六万的苍云军，五千人左右的巡防营几乎可以忽略。事实上，禁军主内，苍云军主外，没了禁军苍云军如何安心出动？同理，没了苍云军，当权者只能携禁军固守皇城，总而言之二者缺一不可。南宫耀兄弟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但若不能同时获得两方的支持，退而求其次至少也要获得一方支持。 巧合的是，禁军掌握在南宫震手中，而苍云军现任总督南宫群，南宫耀兄弟争夺的焦点又回到了两个长辈身上。 仁寿宫，据说是皇城里阴气最重的地方，因为此处是历代皇帝驾崩之后停灵的处所，王公大臣在此守孝祭拜。出生于世家的南宫震自然不计较这些，他看中的是仁寿宫前接乾安殿朝堂，后接独孤行居所养居殿的位置，因此在独孤行入主皇城居于养居殿之后，南宫镇就将仁寿宫作为自己的居所。 近来南宫震身体有恙，时常召见安排于皇城各处的南宫世家子弟，包括苍云军总督南宫群，戌时南宫耀前往仁寿宫请见南宫震之时，南宫群刚好从仁寿宫出来。南宫耀只是略略和南宫群寒暄了几句，叔侄二人便各自朝目的地走去。 南宫耀来到仁寿宫的时候，南宫震正在正殿的一方软榻上盘腿打坐。 “拜见家主。”南宫耀下跪行礼道，听称呼南宫震一直没认他这个儿子，可能无论私底下如何关心，此事毕竟是南宫震的污点，没有谁会将这种事大肆宣扬。 “耀儿来了，起来说话。”南宫震说道，看此时的南宫震，容颜越发苍老。不知道是父亲死后独木难支，还是生平大敌西门追死后意兴萧索，竟不复往日神采霸气。 “耀儿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南宫震在南宫耀起身之后再次闭目打坐，闭着眼睛问道。 “没什么事，不过是过来给家主请个安。”南宫耀陪笑道，南宫震自然知道南宫耀不会只是单纯过来请安。 “哼，来这些多余虚礼客套作甚，有话就说？”南宫震不悦道。 “家主息怒，孩儿只是不知道何时能得家主允准，唤家主一声父亲。”南宫耀低眉顺眼地说道，收起了标志性的坏笑，一句话说得情真真意切切。南宫震闻言第一反应自然是南宫耀心怀鬼胎，这是上位者，尤其是似南宫震这等高手对于危险的第一直觉。不过想到只剩这么一个亲生儿子的时候，无论是出于真心，还是为了争夺家主之位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南宫震终于收了功，睁开了眼睛说道：“本座承认，论才干谋略你不如参儿，可你毕竟是我南宫震的亲生儿子。罢了，今日你就认祖归宗，他日好与你三弟共掌大权。” 南宫耀的心思早已百转千回：他终于肯认我了，可为何要与老三共掌大权？心中计较甚多，面上却没有露出不解的神情，感动的跪倒，磕头喊道：“父亲......” “唔，上前来说话。”南宫震说道，自然也有许多感慨，他面前的南宫耀好歹也要比另一个儿子南宫荣顺眼一些。南宫耀也不起身，就那么跪行至南宫震下首。南宫震见此也有些动容，就像和失散多年的儿子再见面一般寒暄家常。 父子俩叙话了约半刻钟，一个南宫世家侍卫装束的人端着一碗药来到南宫震面前下跪说：“家主，该吃药了。” 南宫耀偏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端药来的侍卫，回过头对南宫震说道：“父亲，孩儿为您试药。” 南宫震本来觉得此举甚是多余，先不说有谁敢在自己的药里做手脚，即便真有人敢，就算没有南宫耀，他吃药之前也有专人为其试药。但又想到今日认了这个儿子，儿子略尽孝道也无可厚非，便应允。南宫耀便起身端起碗，小心摇动碗里的药，这样做的目的自然是防止有人将毒药涂在碗口，然后按照往常试药的方法用汤勺舀出一两勺来喝下。 南宫震一脸欣慰，南宫耀半刻钟之后一切如常，南宫震就不再迟疑，端过碗来将药一饮而尽。端药来的侍卫也退去，南宫耀并未告辞离去，继续和南宫震闲话。 ...... 在仁寿宫前和南宫耀打了照面的南宫群并未直接出皇城，而是被人请到了东宫，派人来请他的自然是南宫參。南宫世家剩余的四个领头人分居各处，各司其职。南宫震主要在仁寿宫和乾安殿，胁迫独孤行把持朝政，说是把持朝政，其实政令早已不通，它所能做的只是牢牢将云都掌握手中，伺机而动；南宫本死后，南宫參就挟独孤行长子坐镇东宫，以防独孤行阳奉阴违；南宫群则是住在云都城城南的总督府，苍云军中的小事自有南宫世家弟子处理，但也不乏大事需他亲自处理，故而选在靠近云都城南门的地方；南宫耀在出使云都之前一直掌管巡防营，他身陷云州之后，巡防营由南宫群代为管理，南宫耀逃离云州之后南宫震依旧让其掌管巡防营，住所则是直接霸占了曾经的安阳王府。 在如此时节，南宫參找南宫群的目的不言而喻。南宫参恭敬的请南宫群上座，南宫群不肯，南宫参也不再坚持，只是空出主位跪坐在南宫群对面。 “如此深夜请四叔过来，还望四叔勿怪。”南宫参先致歉道。 “参儿不必多礼，找为叔何事？说吧。”南宫群也不废话，直入主题道。 “四叔既然如此说，侄儿也不再遮掩，侄儿为何请四叔来？侄儿不说想必四叔也明白。” 南宫群深深的看了一眼南宫参，语气没有变化，说道：“不错，为叔知道，不过为叔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为叔不会助你。” “哦，四叔可否为侄儿说说缘由？”南宫参面色微变，小心地问道。 “于公，南宫世家下代家主之位还是要由大哥定夺，为叔无权干涉，也不应该干涉；于私，你和耀儿都是我的侄子，为叔的亲生孩子已无人在世，你兄弟二人无论何人接掌家主之位于为叔而言，并没有太大分别。不过为叔既然不会助你，自然也不会助你二哥，这点你可以放心。”南宫群说道，表达了自己置身事外的意愿。 南宫参闻言眉舒眼展，感激的说道：“有四叔这句话就够了，侄儿一开始希望的也就是四叔能置身事外，无论侄儿和二哥如何争斗，都不能伤及禁军和苍云军两大根本。” 南宫参一句话说得大义凛然，细细一想，其实南宫群可能已经被他算计。就算南宫群置身事外，今日在东宫与南宫参会面却是不争的事实，南宫耀若是知晓此事会如何想？当然，南宫群可能也知道南宫参的心思，或许他们都带着同样的疑惑：南宫耀究竟是自己逃出来的还是和云州方面达成了什么协议？有这样的隐患在，于南宫群而言，知根知底的南宫参显然是更好的选择，只是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已。 “唔，时辰已晚，为叔这就走了，剩余诸事，贤侄好自为之。”南宫群叮嘱道，眼中似乎也含着对他这个侄儿的期待。 “侄儿恭送四叔。”南宫参起身行礼，却并未出门相送，南宫群也不去计较，聪明的人共事从来都不需要多余的解释。 ...... 仁寿宫内，此时已是另一番景象，南宫震父子此时各自盘膝而坐，面色灰败，印堂发黑，嘴唇发紫，乃是明显的中毒之状。两相比较之下，似乎南宫震中的毒要深一些。 此时的仁寿宫外一片大乱，两三百禁军将仁寿宫团团拱卫，此时要是来一两个和南宫震同等级别的高手，皇城内可以说无人能够抵挡。和宫外的纷乱不同，殿内只有三人，除了南宫震父子还有个南宫震的贴身仆从来福。 “来福叔......去找御医的人怎么还没回来，你能不能亲自去一趟？”南宫耀有气无力的说道，南宫震此时双目紧闭，根本无法做出指示。中年汉子来福看了一眼南宫震，转身快步而去，殿内瞬间只剩下南宫震父子。 很明显，是有人在药里下毒，可下毒的又是什么人呢？如此精心的布局，那人怎么知道今天会是南宫耀试药，他又怎么肯定南宫震会在南宫耀试药之后将药喝下？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出手的是独孤行的人还是南宫参的人呢？很快，答案就被揭晓。南宫耀虽然仍是中毒之状，面上却是说不出的激动，只见他缓缓站起身朝南宫震走去。南宫震听到脚步声，发觉有异，突然想到了什么，匆忙收功想要呼喊。南宫耀见此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左手捂住南宫震的嘴，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拿了一根一指长的细针在手。南宫震发觉自己的身体丝毫不能移动，睁大眼睛看着今日刚相认的儿子疾刺自己头顶百会穴、胸口膻中穴和左肋章门穴三处大穴。这三处大穴是大部分人的死穴，南宫耀的目的自然不是用这种方法杀死南宫震，只是想破了南宫震对毒药的抵御令他加速毒发而死。 到这一刻，南宫震终于明白了。今日从他这个儿子来到仁寿宫开始，或者还没有来之前计谋就已经开始，而最终的目的就是置他于死地。先用父子亲情令他放下戒心，再以尽孝为由试药，再到此时亲自动手结果他的性命，南宫耀也算是用心良苦。 “别怪做儿子的心狠，你生了我却不认我，还把我一个人丢在云州不闻不问，到了现在仍旧要我和老三平起平坐共掌大权，你确实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南宫耀低声道，脸上不只是冷笑，还有狰狞。 “竖子，你竟敢弑父......”南宫震被蒙住的嘴里发出低沉而愤怒的声音。 “孩儿的心狠手辣父亲应该有所耳闻，现在也不怕告诉你，你那宝贝儿子，我的废柴大哥也是死在我的手里。”南宫耀笑着说道，说不出的得意。 “你......”南宫震怒急攻心，再加上毒药作用，连最后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暗黑的血液缓缓从他嘴里流出，流进了南宫耀的手掌，渐渐地没有了生气，一代刀霸惨死陨落。南宫耀虽然嫌恶，却未移开手掌，只是右手慌忙将细针收起。听着殿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南宫耀知道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 “父亲，父亲，你不能丢下孩儿一个人，你不在了孩儿怎么办？”撕心裂肺的哭喊响彻仁寿宫。 “啊......究竟是谁？定要置我父子于死地，我定要将你揪出来碎尸万段......”南宫耀仰天长啸，接着似乎毒发，身体缓缓往后栽倒。南宫震的仆从来福带着御医薛义平回到仁寿宫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 “二少爷......”来福急忙上前扶住南宫耀，一探鼻息，似乎只是昏了过去，急忙招呼薛义平去查看南宫震，薛义平探探鼻息，再摸摸左颈大穴，战战兢兢的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