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府前厅内,一个光头,一身青灰交领长袍的人单手合十,左手摁着一串佛珠,正在闭目碎碎念,眉毛胡子均很长。此人坐在第一客座,椅子旁边似乎还放着一顶斗笠。上官仁见此,他去过大昭寺,自然知道这是禅宗弟子装束。 “禅师远来,令上官府蓬荜生辉啊,不知禅师如何称呼?”上官仁边进门边说道,因为他隐约猜到此人所为何来。佛教源自西域,自在中原有了自己的分支禅宗之后,对禅宗的得道高僧一般称禅师,后来禅师一称就成了对出家人的尊称。 “施主过誉,贫僧智能有礼了。”那人起身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 “原来是大昭寺智字辈禅师,禅师不必客气,请坐,髙伯,奉茶。”上官仁出言道,揖手半躬身还了一礼。天刀门上官氏重开府邸,上官仁希望自己能给客人热情好客的第一印象,自然不敢怠慢。 智能并没有依言就座,而是好奇的看着主座上方的那幅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是一副横向的长图,兼含人物和山水。画的背景是一座雄伟壮丽的山峰,虚实相生,意境悠远;画的主体是三大六小九个人,似是一张全家福。 “此画虚实相生,人物栩栩如生,想必是出自绘画名家沈家之手。”智能说道。 “不错,此画乃是沈默然先生赠予家父,十一年前天刀门蒙难,此画不知所踪,最近才偶然回到在下手中,禅师请坐。”上官仁边入座边解释道,智能再次双手合十之后就座。 “禅师此来是行脚还是化缘?”上官仁坐定后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 “出家人本应六根清净,清修无上佛法。无奈师叔慧远直言贵门《天刀诀》是其业障,不得一见难除其心魔,特命贫僧前往拜访施主。”智能说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哦,原来如此,禅师不必介怀。天刀门祖训:术法殊途,大道同归。禅宗武艺佛法均属一流,兼容并包,互为印证倒无不妥。” “施主此言与师叔倒有几分相似之处,慧远师叔常言佛法一道不应拘泥于寺院清修,任何与佛有缘之人,与领悟佛法有关之物均应虚心接纳,故而慧远师叔才敦促智兴师兄推行招收俗家弟子的改革。”智能说道,稍微拍下上官仁的马屁。上官仁虽对禅宗一知半解,可也知道智兴禅师乃是大昭寺方丈,不过意外的是竟还有慧字辈高僧在世。 “禅宗竟还有慧字辈高僧在世,在下恨不得一见。”上官仁说道,礼尚往来。禅宗如今已淡出厉朝朝野视野,上官仁仍知道这么多,也算对禅宗的重视,智能自然能体会。 “施主若有暇,大昭寺上下随时恭候施主大驾。外间所传施主的三个要求,前两个贫僧不难保证,只是这第三个,不知施主有何事需小僧效劳?”智能说道,开始切入正题。 “此事不急,禅师是想自行抄阅还是直接带走我府上自制的副本?”上官仁说道。 “此事但凭施主安排。” “唔,髙伯,将秘籍和副本取来。” “是,大公子。”髙伯闻言告退而去,约半刻钟之后,髙伯拿了两本蓝皮书来,一新一旧,真迹和抄本很容易区分。髙伯直接将两本书递给智能,智能接过,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上官仁。 上官仁会意,说道:“禅师,此两本,较旧一本是真迹,另一本是手抄本,禅师校对无误之后将手抄本带走即可。” “施主,校对就不必了,贫僧相信施主的为人,施主还是说说何事需贫僧效劳。”智能坚持道,并没有急着翻开书页。 “也罢,不过在下尚未想好,不如禅师留下联络方法与住所,还有一样信物,待他日在下有需禅师效劳之时自会前往联系禅师。在下也可在此立誓,在下所托不会是让禅师盗取《易筋洗髓经》的欺师灭祖之事,也不会是杀人放火这等有违佛门清规之事,自然也不会是摘星逐日这等不可为之事。”上官仁解释道。 智能似有犹豫,欲言又止,终还是说道:“恕小僧愚钝,施主此举到底所为何来?” “先祖曾将天下至宝为天下共有,其实却是将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看似无人能将其据为己有,其实不然,天刀门之祸追根溯源却是因此而起,其实至宝就一件,无法真的天下共有;《天刀诀》不同,只要我上官家不藏私,习武之人人手一本又有何不可,上官家或许还能因此免去很多祸事。”上官仁解释道,说得合情合理。 智能略一思忖,确实如此,当初天下至宝已不在天刀门,不料天刀门仍被灭个满门,其根源便是《天刀诀》,如今《天刀诀》将不再值钱,除了原本仇家,那些觊觎秘籍的人也可以正大光明的讨要,无需暗中行事,上官家确实能减少许多事端,智能对此又信了几分。 智能便翻了翻那本抄本,确实有字有图。将真迹置于一旁,收起抄本,起身躬身双手将佛珠递给上官仁,说道:“贫僧大昭寺禅宗弟子,他日施主需要时将此物带上前往大昭寺寻智能即可。”上官仁双手接过,此事就算成了,无需字据契约,当然必要时自然要立,出家人不打诳语,对智能倒无必要。 “如此多谢施主赐书,今日多有叨扰,贫僧告辞。” “禅师,不若今夜落塌府中,在下好略尽地主之谊,明日再启程东归。”上官仁挽留道。 “今日得施主赠书已难为情,若是逗留有失礼数;何况师叔翘首以盼,贫僧确实无暇。” “也罢,在下送禅师出府,禅师请......”禅师拿了斗笠,上官仁便送智能出府。 ...... 约半刻钟后,上官仁回至前厅,髙伯并未离开,还在前厅等着。 “髙伯,所有前来求取秘籍的人您均需做好记录,尤其是姓名,联络方法及联络信物。一来他日若出现不曾来上官求取而会天刀十二式的人,本公子要追究;二来,若他日真的需要帮手,也好前往联络合适的人。”上官仁吩咐道。 “老朽明白。” “此事暂时由你负责,若他日人数众多,本公子再寻专人代替你负责此事。好了,先去忙吧。” “老朽遵命,老朽告退。”髙伯躬身告退,上官仁也走出前厅继续敦促两个孩童练武。 ...... “轩儿,志儿,你们可知为何要练武?”上官府前院东边的草地上,上官仁和两个孩童盘腿而坐,赵清霜已不在此处。 “轩儿要学会和爹爹一样的大本事,将来打倒那些欺负轩儿的坏蛋。”赵文轩挥舞着小拳头说道。 “志儿也是。” “轩儿和志儿说得都不错,习武首要一点就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或许将来还可以保护更多需要保护的弱小之人。不过你们要记住,若是主动挑衅他人,就是滥用武力,我可不会饶过你们。”上官仁说道。 “可是舅舅,若是有人欺负我们,我们能还手吗?”汪承志问道。 “舅舅说的是你先动手,如果不是你的错,说了也不听,自然要还手。”上官仁说道。 “哦。”两个孩童均若有所思。 这个时候,那个叫阿平的小厮带着小碎步急忙跑到上官仁身边说道:“小的见过大公子,文轩少爷,承志少爷。” “阿平,什么事?” “今日大小姐在街上遇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好像叫小花,说是要找谢云潇和赵天龙,大小姐命秋菊带回府中见大公子。”阿平说道。 “哦,那丫头现在何处?” “就在门外。” “你去把她带进来见我。”上官仁吩咐道,阿平不知道小花是谁,只是看上官仁有些激动,便不敢怠慢,急忙去了。 “轩儿志儿,今日就先这样,你们两兄弟玩去吧,记住不要出府乱跑。” “好哎,可以去玩了,表弟,走吧,我们去找阿信。”赵文轩雀跃道,上官仁笑笑,六七岁,还正是爱玩的年纪,很快就跑没影了。上官仁也不计较,起身穿过桥来到前院中。 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女一见上官仁便跪倒抱住上官仁大腿嚎啕大哭道:“公子啊,小花总算找到你了,小花找你找得好苦啊。”正是碧水城里被南宫荣欺负的少女小花。 “好了,小花,你一个人千里迢迢找到这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好了,没事了,不哭不哭。”上官仁蹲下身扶起少女,柔声安慰道,阿平和秋菊在一旁侍立,虽有疑惑,却无人说话。许久,小花才停止哭声,取而代之的是历经艰辛终得偿所愿的开心。 “秋菊,你带小花去梳洗一下,再换身衣服,完了再带她来前厅见本公子;阿平,你去天怡院看看二小姐在不在,总之找到二小姐叫她来前厅见我。”上官仁吩咐道。 “小花,你随我来。”秋菊边搀扶边说道,小花看着上官仁,似乎不太愿意。 “去吧。”上官仁说道,小花这才跟着秋菊去了,阿平也急忙告退而去,上官仁安排妥当后就动身去了前厅。 ...... 一刻钟后,上官静怡兴高采烈的来到前厅。说起来,现在的她绝对是幸福的,既没有寄人篱下的无奈,也没有孤苦无依的辛酸,更没有没钱养家糊口的烦恼,而且即将嫁给两情相悦的情郎,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境遇。 “大哥,你找小妹啊。”一身粉色衣裙,齐眉刘海,两条摇晃的辫子的上官静怡进入前厅打招呼道。 “小妹来了,坐吧。”上官仁从翻开的书中收回目光回应道。 “信儿今天没闹吧。” “之前是有点闹,不过轩儿志儿一去,马上就不闹了,三个娃娃玩得正开心呐。大哥找小妹有什么事要交待?”上官静怡问道,她知道上官仁要是没事想见她定会亲自前往天怡院,把她叫到前厅来自然是有正事。 “是这样,为兄之前在碧水城偶然救下一个少女,少女唯一的亲人也不在了,她祖父临终前为兄应承照顾她.......” “大哥,这件事你应该去找大嫂啊,你找小妹有什么用。”上官静怡坏笑道,还没过门就跟周睿学坏了。 “小妹误会了,此女最多不过十六岁,做妾室太小,做义女略大,为兄的意思先把她安置在天怡院,待过段时间看其筋骨如何,是否适合收为徒弟。”上官仁解释道。 “大哥,十六岁已经及笄,十岁也不算差距,大哥不再考虑一下。”上官静怡依旧揶揄道,上官仁“嗯”了一声,板起了脸孔,上官静怡吐吐舌头,不敢再开玩笑。 “多大点事,那她人呢?”上官静怡说道,四处搜寻。 “秋菊正在帮她梳洗,就在此等她一等吧。”兄妹二人就此闲话短长,等待小花。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约半个时辰,秋菊带着梳洗过后的小花来到前厅。小花穿一身淡紫色宽袖交领衣裙,挽成小两把头的头发还隐有湿气,脸色粉嫩,言笑晏晏,不失天真浪漫,和上官静怡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上官静怡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和自己相似的少女。 “秋菊你先去吧。”秋菊领命告退,上官静怡则直接起身走向了小花。 “小花,这是我小妹上官静怡,你先跟着她,愿意你就帮忙做些事,不愿意也无妨,安心在府中住下来,今后上官府就是你的家。”上官仁说道。 “小花多谢公子收留,公子对小花有恩,小花定会尽心尽力服侍小姐。”小花急忙跪下说道。 “小花,在上官府是不用跪的,以后要记住了。”上官静怡说道,小花眼含热泪点点头。 “行了,小妹带她去吧,你多照顾她一些。”上官仁说道,上官静怡就带着小花离开了前厅,上官仁继续看着手中的书本。 ...... 酉时三刻,髙伯进入前厅禀报道:“大公子,时候已不早,该前往郡守府了。” 上官仁闻言合上书本,询问道:“姐夫呢,他不同本公子一起去?” “回大公子,姑爷说城守府事忙,将直接前往郡守府,叫大公子不必等他。”髙伯回答道。 “哦,去安排一下,带上礼品,你亲自跟我走一趟,本公子开府之后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其他人去不太放心,到时候还望髙伯多提点提点。”上官仁说道。 “大公子言重了,这是老朽分内之事,老朽这就去安排。”髙伯前往安排,约半刻钟后,二人骑马前往郡守府。 ...... 戌时末,上官仁和谢三娘终于好说歹说将赵文轩哄回自己的屋中睡下。赵文轩自己一个人睡不过最近十来天的事,似乎还不太适应。 “三娘,你我有夫妻之实,我却不能给你夫妻名分,你会怪我吗?”上官仁问道。 “公子不要这么说,三娘得蒙公子收留,已是万幸,如今公子还愿赐子,上天对三娘着实不薄。三娘也不敢奢望公子心系妾身,只要能在公子左右,为公子生儿育女,三娘便满足了。”谢三娘楚楚动人的说道,上官仁第一次说愿意和她圆房生儿育女的时候,心中尽是欣喜感激。 “嗯,不早了,就寝吧。”上官仁说道,谢三娘闻言有些窃喜,也有些羞涩,因为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谢三娘怀着期待吹灭了灯,“窸窸窣窣”的宽衣解带之声渐起。 ...... 上官仁在上官府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从一张床开始,也在一张床结束。对于床上枕边躺的并不是自己最想要的那个人,不知道上官仁如何想。总而言之现在的事实是上官仁和一个女人为了同一个目的睡在一张床上,那个女人却不是独孤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