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二年九月初二日申时,阑州蓬莱郡,蓬莱城 蓬莱城位于元江北岸,在蓬莱郡来说却是在一郡的最南方,原本这样的城池是不适合做郡府地址的,好在蓬莱郡和对岸东州东郡的大部分地方共同组成了厉朝境内最大的平原望海平原,陆路交通发达不作厉朝第二郡想,如此一来,郡府所在于整个郡而言就不会显得那么重要。 既然是平原地貌,又靠元江,蓬莱郡大部分地方还是以种植为主,离元江较近的南部种植水稻,较远的北部则种植大麦、小麦和灿米。众所周知,稻黍的秸秆是难得的草料,故而蓬莱郡的畜牧业也还不错。当然,望海平原林木较他处少,秸秆也多用来充当柴火。不过与阑北二郡不同的是,蓬莱郡的畜牧业以圈养为主,且以牛羊为主,马匹数量较少。蓬莱郡东部临海,故而也是厉朝海盐生产基地之一。总的来说,王家占据蓬莱郡地利,家族的物产和财富在阑州首屈一指,即便在整个厉朝也是排得上号的。 相对于家族的物产和财富,王家的为人在厉朝可是出了名的谦逊。按理说,王家在蓬莱郡繁衍生息近千年,但凡家主有点野心,暗中做些安排。别说做阑州之首,即便是想要这天下也并非痴人说梦。可太平历现世七百多年来,大小朝代也经历了五个,每一个朝代都有王家人的身影,却从未有王家之人觊觎至尊之位,并非不能而是不想,耐人寻味。 赵天龙三兄弟自清河城出发,往东越过蓬莱山脉进入蓬莱郡,然后一路南下,终在这一日行至蓬莱城。 蓬莱城则是这片大陆最古老的人类聚居地之一,早在部落林立之时,望江平原便是人类发源地。待到人类懂得了种植和畜牧技术,此处土著依靠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率先成为最富足的地区。 三兄弟自北门而入,北城门上大篆体的“蓬莱”二字足见古朴。三人牵马信步而行,蓬莱城的总体面积虽比不上云都,街市繁华却不遑多让。各种商铺,地摊琳琅满目,看民风也甚是淳朴、热情,虽是大城,却说不出的宁静祥和。此时尚早,算算时辰,若周睿堂妹和侄儿不在王家,下一步无论是返回云州或是前往林家,今夜留宿之地不是蓬莱城便是元江城,故而三兄弟也不急,就在街上随便逛逛,体会一下蓬莱郡的风土人情。 三兄弟行至一处面馆之前,此时烈日炎炎,面馆在街道旁背阴处也摆了几张桌子,待安顿好马匹,三兄弟便依次入座。赵天龙和西门川正襟危坐,周睿则坐的很随意,右手撑开折扇有节奏的缓缓扇着。 “小二,来三碗牛肉面,一碗少许辣,两碗清汤。”周睿呼喊道。 “好咧,客官稍等。” “三弟,你这一碗少许辣给谁啊?你自己吗?”西门川好奇问道。 “这是自然,大哥二哥都是云州人,据小弟了解,云州那地方似乎不怎么爱吃辣。小弟长于阑州,一来此处辣椒种植更广,二来冬日辣椒有御寒之效,本只是盛行于民间,久而久之,阑州人吃辣成了一种习惯。”周睿解释道。 “这倒是,师傅常说辣椒虽是上好的调味品,可易伤胃,告诫我少吃,故而很少吃。” “不错,云州虽然也有辣椒,但不多,辣椒也不是必需品,故而为兄也甚少吃辣。”赵天龙说道,三人说完不再言语,这个话题就算过了。 “三弟,你来过蓬莱王家吗?”西门川问道。 “来是来过,不过已是很多年以前,王家在哪我也记不清了。” “这倒无妨,王家在蓬莱城想必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问便知。不过不知王家对三弟会持何种态度?”赵天龙说道。 “王家嘛,局势不明朗之前不会做决定。他们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但也不会为了小弟一人得罪孙马两家。婉君和信儿若不在王家,他们最多就是劝我离开,不会助我但也不可能将我交给孙马两家,王家行事一贯如此。”周睿说道。 “王家能屹立千年,自有其生存之道,无可厚非,只要不为难我三兄弟便无妨。”赵天龙说道。 “面来啦,三位客官,这碗是微辣的,这两碗是清汤的,敢问三位客官,微辣这碗给谁?”一身灰色短褐,头戴方巾的小二说道。 “微辣的给我吧。”周睿说道,小二依言而行,放下面碗便告退而去。 三兄弟此时才吃午饭,时间已晚,便自顾自吃起了面,暂时停止话语。 “呃”周睿打了个饱嗝,用左手拍拍自己的肚子,心满意足的说道:“要说这牛肉面,还是阑州的最正宗。” “三弟说得不错。”赵天龙和西门川均附和道。 “小二,结账。”三兄弟喝过了漱口茶,周睿再次呼喊道。可令三兄弟始料未及的是,来的不是之前的小二,而是一个年约五十的长者,头戴方巾,腰系围裙,看他这装束不是厨子就是老板,总之地位绝对不是小二可比。 “敢问公子可是姓周名睿?”来人恭敬地对周睿说道。 周睿心下奇怪,却还是回答道:“不错,大伯怎的会认得在下?” “哦,周公子大驾,老朽有眼不识泰山,恕罪恕罪,那这两位想必就是赵公子和西门公子吧?”长者又说道,并没有回答周睿的问题。 “不错。”赵天龙回答的很简洁。 “哦,老朽姓王,忝为此处老板。此处是王家的产业,由于临近北城门,家主早就吩咐下来说三位公子会来,特命老朽留意。”自称姓王的老板说道。 “哦,竟有此事,那王家主可有交代见了我三人如何行事?”赵天龙说道,言语中有些不善,毕竟王家的根底着实不知,更不知此时王家作何打算。 “哦,赵公子不必惊慌,家主只是令老朽好生招待,再为三位公子带路前往王府。”王掌柜不卑不亢的说道,说的倒是十分清楚。 三兄弟互相对望了几眼,最后还是赵天龙对两位义弟点点头表示应允。孙马两家五个高手都不怕,虽说不知王家深浅,倒也无需太过畏惧。 “如此甚好,我三兄弟还愁找不到王府在何处呢,结了账就烦请王老板找人为我三兄弟带路吧。”周睿说道。 “哎,周公子使不得,家主交代过要好生招待,此时已经因为疏忽薄待了三位,若再收钱,若是家主怪罪,老朽无法交代。”王老板急忙拒绝道,周睿再三争执,王老板无论如何就是不肯收。 “算了,三弟,王家盛情,却之不恭,你就不要再坚持了。”赵天龙发话道,赵天龙自己也接触过赵家产业,知道世家财政的内部运作。类似这等情况,一应损失自然是由王家承担,不会算到王老板头上,相反,若是王老板暗中收了三人的面钱,再被王家人知晓,那才是后患无穷。当然,无论这间面馆还是王家,也不会缺三碗面钱。 “如此就多谢老板和王家盛情,还烦请老板钊找人为我三兄弟带路。”周睿说道。 王老板闻言却不言语,向店内呼喊道:“小路小五,出来一下。” 为三兄弟上面的小二和另一个相似装束的人闻声急忙前来,只听王掌柜吩咐道:“我要出去一趟,小五去把我的马牵来,去吧。小路,有人找我就说我不在,店里的生意能照顾多少就照顾多少。”王老板边把围裙解开边说道,看样子是要亲自带三兄弟前去,听上去距离还不远,否则掌柜也不用骑马。被唤做小路的小二接过王老板的围裙,进店而去。 赵天龙三兄弟也不去说什么,王家之人如何行事,只要不伤天害理,还轮不到他们三兄弟管。待另一个小二牵来王老板的马,四人陆续上马,不快不慢的骑马往南而去。 路上,周睿向王老板问道:“王老板,我等骑马,想必王家府宅距此不近。” “公子说得不错,王家祖屋本在蓬莱城中部,不过大厉建朝之后在临近南门处新开了一处府宅。原来的祖屋就留给在北刀盟任职那一家居住,历代家主迁居临近南门的那处府宅,此刻我等要去的便是家主居所。”王老板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那王家年轻一辈有一子一女在云州西川城天华书院求学,这一子一女是哪一家的孩子?在下只知道他们出自王家,在下却从来不知他二人究竟是哪一家的孩子?”周睿又问道,说起来周睿从来没认真关注过。 西门川闻言却若有所思,西川城的王姓书生,自己到刚还也认得那么两位,莫非周睿说的就是此二人? “嗯,难怪公子分不清,这二人虽是堂兄妹,关系却是好得不得了,少年时经常一起随副盟主住在清河城,后来又是一起去的西川城,几乎形影不离。这位念琴小姐是如今副盟主的小女儿,明哲少爷则是现任家主的长子。副盟主不在蓬莱城的时候,这位念琴小姐住在家主府的日子比住在王家祖屋的日子还多。”王老板说道。 此刻路上行人不少,骑马也行不快,急也不急,四人四骑便边走边说。王老板和周睿并排在前,赵天龙兄弟在后。后面的两兄弟一面听着周睿二人的交谈,一面走马探看四周。王老板顺着话头给周睿三兄弟介绍了一下王家的基本情况。 王家族中人丁兴旺,相比之下嫡系一脉人数略显不足。现任北刀盟副盟主王怀瑾,现任王家家主王怀恩以及周睿的生母乃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妹,当然,三兄妹还有一些同父异母的兄妹,在此不做赘述。王怀瑾除了王念琴之外,还有还有一子一女,王念婷和王明理,其中王念婷最长,已嫁入王家最大的附属家族孔家;王明理次之,时年二十二岁,年纪较王明哲小两岁;王念琴最小,时年二十一岁。王怀恩除了王明哲之外,也还有一子一女,王明格和王念苏。王念苏最长,就是周成之妻,周睿大嫂;王明格最小,时年二十一岁。周睿的母亲自然就是有周睿他们两兄弟。 就这么聊着说着,沿着主街一直走了约半个时辰,再折道向西走了约半刻钟,便来到一座宅邸,金边红底的牌匾上书“王府”二字,字体是厉朝最流行的行楷,表明是厉朝建朝后所建。前朝时,不常书写更换的地方多用小篆体书写,如酒楼、城楼和府邸。独孤氏建立厉朝之后,为了抹除民众对轩辕氏的记忆,定行楷为官方通用字体。王家牌匾所用的两色也甚是讲究,王家的族徽就是以红黄两色为主,服饰同样如此。 守门的两个小厮头戴方巾,身着淡黄色短褐,负手静立朱漆大门两侧。四人四骑一下马,其中一人眼尖,急忙上前来迎道:“王老板怎么来了?这几位可是北边来的贵客?” “不错,烦请通报家主。”王老板也不客套废话,直接说道。 “小七,你叫个人来帮几位贵客牵马,我带他们去见家主。”小厮行过礼之后转身对另一人说道,另一个小厮急忙进去,不一会儿果然叫了一人前来。两人一人两匹牵走了马,之前的小厮便带着四人进府而去。 王府的布局与云都的安阳王府相似,这也说明此处居住的只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自不会严格分出东西中院,正对大门乃是宽敞的前院和会客厅,两边是走廊,走廊旁有房屋,简而言之就是一院多进院落的布局。 “几位贵客请在此稍待片刻,小的去禀报家主。”小厮将众人引入前厅落座后便告退而去。 三兄弟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王家如此客气,究竟只是一贯作风,或是另有所图,此时尚无定论,一切也只能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