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刚一起身,原疏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抱入怀中飞身而起,她蒙住了,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抱着她从高台上飞下。
在他们身后,高台轰然倒塌,碎石飞溅,尘霾漫天。
原疏面色阴沉,紧紧盯着那尘埃中走出的人,一只手握住腰间的佩剑,另一只手紧紧揽住虞若。
虞若蹙了蹙眉。
烟尘中,那身着红白神使服的人缓缓走出,她身上沾了很多血,圣洁的白衣显出几分堕落的诡异感,烟尘混着簌簌落雪在天地间飘扬,红色的衣带却沉重地耷拉着,滴答滴答往下滴着血。
原疏神色幽幽,不辨喜怒,“岚神使,还真是卧薪尝胆,令人敬佩。这是,也想助你那不知道在哪儿的儿子夺得王位?”
闻岚听到最后一句话,原本阴冷的标清瞬间变得扭曲起来,双眼里愤怒与仇恨几乎要溢出来,她举起长剑指着原疏,“你给我闭嘴,我从来没有什么儿子!”
“没有儿子?”原疏轻笑一声,手指慢悠悠梳理着虞若的长发,“岚神使,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具有神使血脉的、我的弟弟,我也很是好奇呢。”
虞若慢慢攥起了拳头,神色有些微的不自然,所幸其他二人并没有察觉到。
当年,山河府有一对双生花,她们蕴天地灵气,诞生于山河碑下,被当时的神使收养,取名闻曦、闻岚,传闻她们出生即身怀灵力,能通天地之气。在神使去世之后,妹妹闻岚接替了神使之位,而姐姐闻曦下山悬壶济世,后来,隐姓埋名成为了虞国的元贞皇后,也就是虞若的母亲。
关于神的传说在原晟广为流传后,无路可退的原氏遗老选择相信传说,他们费劲心思抓来了闻岚,并在黑衣人的帮助下以巫术切断了神使与山河府的本命联系,囚禁了神使。
他们本想通过神使获取神力完成复国大业,不曾想苟且偷安活下来的原晟君王依旧荒淫不改,他趁罪玷污了神使,神使怀孕发了疯,在生下孩子后三番四次企图杀死孩子。
于是,他们将孩子交给了当时君王的弟弟——潜伏于虞国皇宫的季兰庭,季兰庭后来对外宣称孩子身染恶疾去世了,但实际上,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他将孩子交给了已经成为皇后的闻曦,闻曦去世之后,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就彻底断了。
闻岚忽然看向虞若,她的眼睛很黑,仿佛落不进一点光亮,沉沉如一张网将虞若包裹住,那里面如有实质的情绪粘稠而阴冷,愤怒、悲哀、痛苦、怀念……依旧狠厉与决绝。
虞若有些喘不过气,原疏将虞若护在身后,冷冷的眼神扫向闻岚。
见到原疏的动作,闻岚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闪过一丝戾气,她朝虞若伸出手,“你,过来。”
虞若从原疏的背后走出来,站到了离他们远远的距离,摇了摇头道:“你们的恩怨,我不插手,你们自己解决。”
本来,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与她无关。
谁知闻岚剑尖却直指她,声音陡然尖利起来,“谁说跟你没关系,你是闻曦的女儿,你一定知道那个孽种在哪里!”
虞若面色凉薄,似乎对于她的指控全然不在意,平静地说道:“我的母后在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我自己都没见过她,更不知道你说的什么孽种。”
“你胡说,”闻岚眼睛猛地睁大,似乎陷入了一种迷狂之中,揪着头发呢喃道,“对,姐姐已经死了,她是死了……不对,季兰庭,季兰庭一定知道,他一定告诉你了,你说,你告诉我,那个孽种在哪里,他不能活着,我不允许他活着!”
虞若看着她癫狂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同为女子,她能理解她的悲痛仇恨和对那个孩子的嫌恶痛恨,如果是她,一定也会跟她走上同样的道路,手执血刃,不死不休。
她神情淡漠,静静地说道:“他早就死了,很多年前。”
那个……名叫原复、被寄予了光复故国希望的孩子。
闻岚手中的剑砰得一下掉在地上,惊起一地尘埃,她捧着脸,神情扭曲而痛苦,“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死了,我要杀了他,我不允许他活着……”
她语无伦次,形容癫狂,一步一步后退着。虞若转过头去看原疏,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沉默着,就在这一瞬前,她忽然听见一道尖锐的破空之声,然后是一个冰冷的怀抱,她僵硬地望着面前那张阴冷艳丽的面容,看着他因为痛楚微微蹙眉,却始终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原疏一把拔下胸口的那只袖箭,顿时血流如注,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身子缓缓下垂。虞若立刻一把架住他,目光复杂,“你,你为什么……”
“我啊,我说我忽然有些无聊,就想着痛上一痛,你信不信?”他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鲜血从唇边渗出来,越发显得艳丽而诡异,“反正,我本来就是个疯子嘛。”
而你不是傻子,你从来不是不知道答案,你只是不相信,从来都不愿相信我,像相信他那样相信我。
在你的心理,我始终是一个残忍暴虐的疯子,一个不择手段的野心家。
我曾希冀于将南国之梅揉碎于我的荒凉雪原,让那摄人心魄的殷红只为我一人而凋零,可最终,染红它的却是我的心头血。
他眼底的悲哀与自嘲让虞若心里一堵,低下头避开他这承载着沉重感情的目光,扒开他的衣服检查起他的伤口。他刚才的动作过于随意而野蛮,伤口被拉扯开来,显得分外恐怖。
她立刻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手指蘸取着白色的粉末,小心涂抹在伤口处。
她的手指冰凉,触到他的肌肤却是滚烫。虞若忽然看见他刚才在高台之上把玩的玉戒指,此时正用一根细绳吊在他胸前,他应该是小心把它收于衣服内,如今衣服被她扯开才露了出来。
见她目光顿在了那里,原疏手指在衣服上蹭掉血迹,才小心珍重地拿起那枚戒指,轻声道:“还记得吗,这是当年初见之时你送我的。”
你那时候说,我是你的面首了,你说话算数。
他苦笑一声,喃喃道:“你说话不算数,你不要我了。”
从一开始各怀心思的调笑试探,到现在针锋相对的谈笑风生,他们似乎变了,又似乎漫漫岁月横亘而过,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