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头回见……表姥姥。”贺凛再开口时,刻意放慢了语速,每个字都像在舌尖滚过才吐出来,“表姥姥真年轻,跟表舅妈站在一起,就像姐妹一样。”
这话刚落,田敬淑就忍不住笑出了声,眼角的细纹都跟着弯了弯。
“哪有那么年轻?都是老骨头了。”
她显然已经不记得了贺凛了,毕竟那时候贺凛才七岁,隔了这么多年,孩童的轮廓早被时光磨得没了踪影,她语气里除了被取悦的愉快外,还带着自然的夸赞:“我刚听问棠说你自己开了家食品厂,真是能干,这么年轻就把事业做得这么像样,你爸妈一定以你为傲!”
最后一句话一出,施问棠想阻拦都来不及了。
贺凛他妈已经去世了,他爸身边的女人就没断过,他和他爸的关系早就僵得像块铁。
施问棠扫了眼贺凛,果然——贺凛那张脸阴沉得厉害,眉峰拧成了一道锋利的沟壑,眼底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
那话像针一样扎进贺凛的耳朵里,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脸上那点勉强维持的平静瞬间碎了,他喉结滚得又快又狠,好几秒钟之后,嘴角才往两边扯了扯,那笑意淡得像一层薄霜,刚浮上来就没了温度,眼尾更是冷得发沉,每个字都像裹着沙粒。
“你……不知道吗?”
“我没妈妈了。”
田敬淑的眼底撞进猝不及防的震惊,连带着嘴角的弧度都僵住了,随即歉意漫了上来,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一旁的施问棠连忙打圆场,“我妈刚来合市,确实很多事都不知道。”
贺凛的目光落在施问棠身上,理智像根紧绷的弦,在耳边反复嘶吼着。
他不敢再待下去,怕多待一秒,那仅存的克制会彻底崩断。
他不想在施问棠跟前失态。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施问棠愣了下,显然没想到贺凛会突然提走,那点错愕在眼底晃了晃,不过也就一瞬,她很快回神,应声道:“好,那有空再约。”
田敬淑也跟着朝贺凛轻轻点了点头。
贺凛没看田敬淑,也没说话,抬脚大步下了楼,他的后背绷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沉,鞋底蹭着地面发出闷响,仿佛身后追着无形的潮水,只要稍慢半分,那点强撑的体面就会被彻底冲垮。
直到贺凛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那儿,再也听不到分毫,田敬淑才开口,声音里裹着还没完全散去的歉意,“早知道我刚才就不多嘴了。”
施问棠其实也觉得贺凛今天挺奇怪的,那股压抑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但为了安田敬淑的心,她自然不会这么说。
她拉着田敬淑的手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没有,妈,你别多想。”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主要怪我,没提前跟您说,贺凛妈妈走得早,死得也很惨,这事对他打击大,估计是留下心理阴影了,所以忌讳别人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