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屿赞同地“嗯”了一声,烦躁的情绪渐渐平息,开始认真从他口中了解自己不知道的方知有。
“他一直挺压抑自己,基本上不会表达负面情绪,有时候我们都很可怜他,他就好像一棵树,私地包容所有依附自己的植物。”
锅盖上的五花肉差不多熟了,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声响,淌出来的油顺着锅面滑入接油的碗中,屋内弥漫着肉的香气。
宋晔的吃货属性在严肃的谈话中依然认真保持,他用苏子叶包住两片涂过酱料的五花肉,张开嘴一口就吃了下去。
他被烫的直抽气,用下巴指着熟了的五花肉催道:“唔…好吃好吃,边吃边聊。”
段屿也包了一个肉包,态度诚恳:“你接着说。”
宋晔问:“你知道薇甘菊嘛?”抬起筷子把他即将要夹走的烤得外焦里嫩的五花肉夺走了。
段屿象征性跟他抢了一下,夹起另一片肉摇头示意他说下去。
“薇甘菊繁殖速度很快,爬在树上夺取营养很快就会把树‘缠’死,如果方知有是树,那周围给他压力的人就是薇甘菊,虽然你的到来让方知有比以往活跃了许多,但你觉不觉得自己也是一颗薇甘菊?”
段屿不能接受这种说辞,蹙起眉,但并未反驳,在心里暗暗地想自己是否真的让方知有感到有压力。
“你太用力了。”宋晔叹了口气,摊开手:“你对他的执念和依赖已经浓厚到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方知有是不是从未让你收敛?”
段屿垂下头,仔细想想确实如此,自己对方知有排山倒海般的执着从来不分场合,希望有需要时方知有就在身边,渴望得到方知有的安慰,想把方知有展现给其他人的随和善良都据为己有……这种做法挺自私的。
“我知道了。”段屿把筷子搁在桌面上,双手抬起遮住脸,和宋晔聊天后他感觉混乱的心绪稍微理顺了一点。
“段哥不介意吧,跟你说了这么多,我是真心希望方知有好的。”宋晔又恢复嬉笑的状态,把牛肉放在锅盖上,大口大口吃着剩下的五花。
老板也在这时把剩下没上的菜全都端来了,还赠送了一盘生菜。
“没事。”段屿捏捏太阳穴抬头露出微笑,用公用筷子把黏连的年糕分割成小块问:“对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
宋晔没因为他对男的产生喜欢而惊讶,段屿挺想知道原因,虽然已经嗅出了一些端倪。
“这个。”宋晔扶了扶眼镜故作高深莫测,“你猜?”抿起的唇油亮亮的,像少女涂过唇蜜的唇瓣。
段屿从他筷子下夺走那块最大的年糕,算是复仇,咬得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平淡地说:“蒋正阳?”
一语道破天机。宋晔弯起的嘴角瞬间僵住,随后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大声奉承道:“还…还是段哥你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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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内,老旧的抽油烟机发出聒噪的嗡鸣,方知有将锅里的青椒炒土豆片盛入盘中,四个菜就齐了。
客厅很暗,从他回到家之后老妈就一直沉默不语,若不是他听见客厅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咳嗽,恐怕会觉得家里只有自己。
他把饭菜端到茶几上,点亮客厅的灯,柔和的光照亮屋子,也让他看清孙萍呆滞的目光,她正盯着饮水机上空了的水桶发呆,没予以任何反映。
“妈,吃饭了。”方知有轻唤,盛了一碗汤笑着递过去:“喝点汤吧。”
孙萍还是没有反应,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突然发出一阵不合时宜的笑声来。
“哼…嫌我丢人了吧。”她抓起茶几上的筷子,一下下戳着碗中的米饭,慢条斯理地说:“方知有,我对得起你。”
方知有夹菜的动作僵在半空,轻松的心情忽然很沉重,有点累。他保持着平和的态度,依然好脾气地说:“妈你说什么呢,快吃饭吧。”
此刻,孙萍的表情就像婆媳电视剧里尖酸刻薄的婆婆,冷笑道:“我在办公室被一个学生训了,是段屿,就是你一直当成香饽饽的那个段屿!”
她已经不知该怎么发泄自己的委屈了,任何一个值得发泄的口子都会利用起来。
“妈…你能不能别这么说,冷静一点。”方知有放下筷子,有点烦躁,或许这种疲惫的母子相处模式早该让他烦躁了。
孙萍察觉到他细微的不满,声调骤然拔高:“要不是为了养你,我会去找其他人?”
是啊,要不是为了养我。方知有重复她的话,有点想笑,在心里大声地质问: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是不愿意心平气和地聊聊,为什么非得把那些不好的东西都怪罪到我的头上?
他蹙起眉问:“妈你觉得这样你就好受了?”
孙萍身体僵了一下,似被他的话点醒,飞扬跋扈的气势渐渐弱了下去。
她也不想这样,可除了儿子以外再没有人可以接受自己发泄,她一直都觉得,这一生失去丈夫之后就只剩下儿子,如果方知有都不安慰自己,自己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方知有起身准备坐到她身边,她以为方知有要负气离开,急着从沙发上挣扎着起身,慌乱中把茶几上的热汤弄洒全都浇到了赤裸的脚面上。
她顾不得疼痛,几步走到方知有面前抓住他胳膊,声音哽咽:“儿子,是妈妈不好,我…我刚才只是气话,妈妈在学校给你丢人了,妈妈对不起你…”
她把方知有当做依靠,绝境悬崖边的救命稻草,成年人有太多的不得已,她逃避与方知有沟通其实就是害怕方知有失望,殊不知冷处理已经耗费了方知有许多耐心。
老妈又开始情绪失控了,方知有心疼地看着她,挤出一丝笑安抚道:“妈我不走,吃饭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那人的事了,一直没说,我从来没觉得你丢人。”
孙萍获得心理上的慰籍,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抱住他。
她和那人相遇时并不知道那人有家室,那人对她很好,她没想过破坏别人家庭,只是希望偶尔也能有一个人帮帮她,疼爱一下她。
方知有拍打她的背,解释说:“段屿的做法我也没想到,当时我确实想保护你,他说的也没,所以你别在意了,他其实不坏。”
孙萍在他怀里已经泣不成声,根本心关注解释。
他就在客厅里陪孙萍聊天吃饭,一直折腾到九点才回房。
考完试没有作业,他早早上了床,拿起手机翻看,微信有两条未读消息,是段屿和宋晔发来的。
他正好想跟段屿说话,优先点开了段屿的聊天框。
—“抱歉。”
简单的两个字不知在表达什么歉意,方知有不明白缓缓发去一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