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去?我们去雍城府衙报官,想讨回公道,却反而遭人奚落。”
“说什么‘古往今来,从未听说娼妓告人骗色的’,说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滑天下之大稽’。”
“清清姐想不开,几次套了脖子,差点丧命。”
“既入风尘,低人一等,我们认了。”
“可如今有人愿为我们这些低等贱人讨回公道,我们不过叫他一声侠士,又伤了哪门子的天,害了哪门子的理?”
陆辰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他本就是个极具同理心的青年,听了少女一番陈词,便意识到自己所见实在狭隘。
他自出身起至今,一向得天独厚,又怎会明白世道待这些女子本是不公的?
陆辰立刻朝着少女的方向一揖:“……是在下想当然耳。不知内情,望姑娘原谅。”
“但国有国法,若人人都因不平而付诸私刑,天下便要大乱了。因此,在下身为大理寺少卿,绝不认同这凶徒的所作所为。”
见他态度诚恳,刚刚还拿十句还嘴一句的少女这回不再说话了。
恰逢此时,大理寺的画师也已赶到,陆辰交代了画师和目击人几句,便重新上楼投入了调查之中。
少女远远看着他那副心旁骛的忙碌模样,方才心头的怨怼才终于是散了。
***
房门被敲响时,颜知正在大理寺书房中翻着宋融递交上来的结案文牍。
“颜大人!下官有要事禀告!”
门外是大理寺少卿之一的陆辰,声音听上去心急如焚。
“进来。”
陆辰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张人像,他就像是一路跑着来的,大口喘着粗气:
“颜大人,请立刻下令,全城搜查判官凶犯!”
“……”颜知抬头看他,“慢慢说。”
陆辰道:“昨日,红袖阁那件命案,有人目击到了判官的相貌!”
颜知不敢置信,面上却没有流露分毫。
“属下已让画师根据描述,绘出了判官的模样!”陆辰说着,便将画像打开放在颜知的面前。
颜知看了看画中人既陌生又妖异的长相,沉默了几秒。
他半天才缓缓开口:“目击之人是谁?可靠吗?”
“绝对可靠。”陆辰道,“目击者是红袖阁的杂役,他亲眼看见判官和受害人一起进了房间。”
颜知梳理了一下前因后果,然后问:“……那人真的看清了长相吗?”
昨日赵珩买的两顶帷帽所带皂纱有半人身那么长。
颜知本来还担心薄薄的一层纱法完全遮挡面部,但如今看来,这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龟公竟然会将两人之一认成曾经频繁光顾的秦衷,也难怪这指认画像画的驴唇不对马嘴。
在凶案调查中,有些人会编造未曾看见的东西来,只为了得到更多的关注。
这种事颜知见得太多了。
看着陆辰欢欣雀跃的模样,他有些不忍责备:“兹事体大,还是再调查仔细一些吧。”
陆辰虽心急,骨子里却仍是个谦逊的青年,见颜知不允也未恼火,只是立刻请教:“颜大人是觉得哪里不妥吗?”
颜知点点头,淡淡道:“判官一向行事谨慎,突然如此轻易便在人前暴露面容,听上去很蹊跷。”
“……”陆辰一怔,“下官果真是……糊涂了。”
是啊,自己真是被高兴冲昏了头了,怎么竟忘了这么浅显的道理。
“你可去将那杂役提到大理寺来,进了衙门,嘴里就有实话了。”颜知提点道。
比起宋融,陆辰这个初入朝堂的年轻人实在是头脑一根筋,却胜在谦逊、好学,有自知之明,且知能改。
颜知虽明面上不曾表现出来,心里,却还是对这年轻人抱着很高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