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宴会还没散，从外看过去在肃冷的冬夜甚至给了人一点灯火辉煌的觉。
而停靠在角落的车厢内，只开了一小盏头顶灯，昏黄暗淡，但在大降温的深夜却也给逼仄的车厢营造出了点莫名的暖意。
阎靖看了眼身旁一直低垂着头的楚离，他两手已经冻得发红，白色羽绒服还是脏乱的样子，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似的，只沉默地盯着攥紧的手指。
阎靖在心里低骂了声，气自己忘了吩咐Jnny，他忙发动车子，拨弄了下车内的暖气片，把气温调节到最高，忙完才转头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楚离，“有没有哪里痛？”
楚离被问得有些懵，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衣服穿得厚，摔着不痛，我没伤到的。”他急着辩白完才想起来，“楚侑栩有没有为难你？”
阎靖仍偏头看着副驾驶位。
男孩一直低着头，像做了什么事，耳旁的碎发垂下，遮住了他的五官，让阎靖看不清他的神色。
阎靖目光下移，一时间再顾不得其他，“我带你去买点药。”
楚离听到阎靖的话身体仿佛这才被激活，摊开手看了看，袖口露出来的肌肤布满了瘀痕，乍一看上去是有点可怖，他赶忙解释，“我皮肤容易留痕迹，其实不严重，”说完抬头飞快看了眼阎靖，“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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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靖一声不吭，拿着手机在导航里找药店。
周围的药店早已经不营业，阎靖好不容易查到家24h便利店，他打算过去碰碰运气。
这一片是富人区，车流量本就比其他区域少，再加上是晚上，更是难得碰上其他车子，窗外的昏暗寂静把车内的声息衬托得更让人法逃离。
楚离抠了抠手，几次想开口和阎靖说话，几次又偃旗息鼓。
Jnny在楚宅侧门拦住他时他就已经开始在心慌意乱，被带到车里坐下更是有点不知所措，丝毫不见那个在楚鸿君面前张牙舞爪的小混混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楚离讷讷张了张嘴，“阎靖，你让我留下来有什么事吗？”
问出口才觉得傻。
紧张到在犯蠢。
楚离在心头不停地试图安慰自己。
这都没什么的。
一个糟乱的、不堪的、不那么光鲜的、可怜巴巴的楚离。
他藏不了一辈子，他总归是会让阎靖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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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靖听了楚离这茫然的问话，不由得掀了他一眼，好一会阎靖才惜字如金地开了口，“说了带你买药。”
阎靖的眼神很深，楚离好似被他的目光蛰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继而又强行逼迫自己原地镇定，“我自己可以买的。”
阎靖今天只在最初应酬时喝了点浓度非常低的起泡酒，过了这么久连酒驾都算不上，但不知为何，封闭逼仄的车厢里仿佛泛着细细的酒味，酸甜粘腻，阎靖觉得自己咽下肚的那点酒精正在疯狂反噬，不然为何他在听到楚离的话后会不自控地气血上涌。
夜色在两侧车窗中呼啸而过，他好一会没接话，直到看见前方灯火通明的便利店，阎靖才意味不明地开了口：“楚离，我劝你现在别激怒我。”
楚离被他难得硬邦邦的语气一时弄得有些发怔，阎靖没管他，把车停好，推开车门就往外走，楚离双手绞在一起，蚊子似的嗡嗡，“是因为觉得我被人欺负了，所以生气吗？”
阎靖一手扶在车门上，动作一顿，远处的灯光倏地扫过他露出来的额头与眉目，那些弧度像是精心雕刻而成的，坚硬深刻，阎靖沉默了一会，轻叹了口气，弯下腰看着惴惴不安坐在车里的人，“乖乖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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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店有药，但都是些常规的跌打损伤药，阎靖一股脑买了一大包，拎着坐回车上，连带着裹进去一大团冷空气，接着把手里端着的热奶茶递了过去，“喝点吧，速溶的不好喝，但暖暖身子。”
楚离捧在手心里一小口一小口嘬着，阎靖拆开药品包装，低头就着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地研究说明书，看得差不多了抬眼望向身旁的男孩。
他有一点咬吸管的习惯，睁大眼睛看过来的时候，里面有一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纯真开阔得好似从未受过丁点的不公和折辱。
阎靖注视着楚离的双眼，过了会才抬手摇了摇手里的药，“把手给我。”
楚离闻言顿时有点手忙脚乱，他把手里塑料杯急急忙忙放好，再慌慌张张撸起外套袖子，羽绒服袖子不好控制，撩起了又掉下，来回两三趟最后才乖乖地双手举起放到阎靖跟前。
阎靖终于带上了丝笑意。
小孩有点太笨了啊。
被自己强压了一路的暴怒仿佛瞬间被稀释了不少，他抓过楚离的右手腕，细细看了看，找到一些位置按了上去，轻轻问道：“这样按疼不疼？”
楚离摇头。
至少骨头没问题，阎靖放心不少，紧接着他往手心里倒了不少药酒，两手放在一起狠狠搓了搓，等到手掌发烫他才把双手覆盖在楚离受伤的地方缓缓揉了起来，边揉边轻声安慰，“会疼，别忍着。”
楚离呆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地定定看着阎靖，楚离近乎茫然地想，这怎么能叫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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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B城骤然大降温，随着夜变深，北方的冬夜活像只脱缰的野狗，寒风阵阵，逮谁咬谁。
玻璃窗被肆虐而过的风刮得呼呼作响，衬得车厢这个狭窄的空间愈加静谧而隐蔽。
阎靖做事认真，低垂着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楚离正被上药的手腕上，他根本没感知到楚离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眸光，待到揉得差不多了他才抬起头，一抬起就撞进了楚离的目色里。
楚离的眼瞳是灰蓝色的，颜色有一些浅，在昏暗处尤其流光溢彩，他直勾勾地盯着什么人的时候，眼睛总好像有话要说，叫人不由自主地沉在里面。
夜色正浓。
远处便利店的灯牌正投射着白光。
街角那株笔直的树被刮得簌簌作响，本就光秃的身子显得愈加寥落。
再远点的地方是高架桥，夜深进城的大货车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回荡在此处的冷空气里。
而车厢里，却静得出奇。
阎靖和楚离久久，久久地对视着，仿佛目光也能如桑蚕吐出白丝，互相盘绕攀缠，不肯轻易分离。
楚离在阎靖的凝视里好似忘了呼吸，憋红了耳尖，涨红了脸。他不知该作何反应，移开目光，舍不得，长久地看着，他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