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文生搬去东南方的阿尔居住前,他就已经在巴黎认识那些艺文圈里上流的“朋友”,在西奥看来,这对哥哥起了许多非常“不好的影响”。
自从文生接触了巴黎的新画派,以及保罗口中的“现代艺术”以后,文生便急于开始吸收这些崭新的技法,诸如秀拉的点描法还有莫内的色感,却法内化。
“都是保罗先生害得文生的画失去了他自己的特色,现在的作品反倒成了个四不像,更卖不出去了,评价也没有以前来得好。”
对此,西奥评论道:“我总是在文生的画里,看见几位马奈的人像,或是莫内的天空。
“文生,你必须去赎回自己的特色,否则你永远只会是一名‘画匠’。我替你出钱,请你离开巴黎,到一个人能影响你的地方。”
在弟弟的要求之下,文生从善如流;他始终相信西奥对自己好,不可能会害他。也幸亏这种不好的影响,在文生离开巴黎来到阿尔,连续画了半打向日葵以后消失踪,南法疑给了他热情与活力。
因为他再也接触不到保罗平常厮混的那些朋友──反而是像个新嫁娘等待夫婿归来般,沉浸在等待保罗的喜悦中,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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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奥的三催四请之下,保罗终于搬进了这座可爱的小黄屋。
他们虽然各有一间画室,但更多的时候,文生会挪动他的画架,与他闪亮亮的调色盘,进到保罗的画室里,与他一同工作──这有时会惹动保罗的杀机。
“我怕寂寞嘛!虽然以前也是一个人画,可是一想到有保罗陪,我就不想要一个人画……谁知道他讨厌被人打扰工作?”在给西奥的信中,文生如此抱怨道。
西奥看了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太好了,这个世界上,总算有第二个人,跟我一样知道我哥有多烦了。”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不只在室内工作,而是会一起走到户外去,画些亮晶晶的白杨树──莫内也很爱画这些白杨树,还画了很多幅。
阿尔的乡下,长着一些浑然天成的,粉彩颜色的梅子树还有桃子树。
他们也曾一起在夜晚的路边写生,画夜间的咖啡厅。
此时的保罗,对于身边有了一位学友这件事,尚未厌倦。两人对于同时画共通的主题,并在彼此的画中,发掘各种相同的、或是不同的特质,而感到乐此不疲。
“我能从他的身上看到我自己,哪怕我与他一点都不相同!
“与保罗相较之下,我的艺术理念堪称平凡,只不过是种野兽般的热情。
“然而,在我们的交互影响之下,保罗将改变我的画风,而我也必然有所收获!不论在画技上,还是身心上都是,
“我深信保罗一定能改变我,而且是朝好的方向改变。”
在信中,文生快乐地形容着这天堂般如梦似幻的日子。
他爱纯朴的阿尔,胜过时尚的巴黎。
组成这个地方的所有颜色,一如莫内的画作,是果树的粉色、河堤的淡绿色,还有蓝得发呛的浓重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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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下午,两人停罢手边的工作。
保罗去泡了杯浓咖啡,好让自己醒神,也没忘了替文生冲一杯。
文生则找了些蛋糕与煮蛋出来,与保罗一块儿享用。
保罗嘴里的食物尚未咽下,手上还端着蛋糕的盘子,就迫不及待地说道:“是了,我方才还在工作,仍法自手边正在进行的作业中,断开我的思绪;但现在我已进行到一个段落,我可以向你说说我的看法。”
保罗向来都好发议论,这是文生所仰慕的一大特质,因为文生法成为像他这样的人。
保罗曾批评那些滔滔不绝、向人表达观点的艺术家,认为“这不是一个艺术家所当为的。”
“那么,‘评论艺术’这件事,又是谁所当为的?”文生亦如此反问道:“不论如何,保罗你自己,都比任何人要来得更喜欢评论当代艺术;你难道就不是艺术家吗?”
这气得保罗当晚就不和他一起同床睡觉,也不让文生进他的房门,让文生懊悔莫及,所以文生后来就不敢再这么好学而多问了──身为保罗的同居人,以及他的艺术伙伴,文生深谙保罗要的,是一个“崇信者”,而非是一个怀疑论者。
“塞尚的画没有感情,他是用眼睛在画画。”保罗一边吃蛋糕,一边向文生如是说道。
“喔,”文生第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的理论,他不由得心情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