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下车去哪里？”谷月急问道。
“这你不用管。谢谢你送我回来，车费我晚些给你。”
“我不是问你要车费。就当我顺路。”
“还是要给的。去学校我再给你。”
“不纠结这个了。我猜你不会去你舅舅家了。”谷月不时瞥瞥李文的眼睛。
“嗯。不想去。”李文眼皮耷拉着，袍宽身薄，发散肤洁，但凡心热，不生怜。
“那去我家吧。我双手欢迎。”谷月满脸洋溢欢喜。
“我有去处。不麻烦你了。同学。谢谢！”李文似乎想刻意隔开并非两个世界的人。
“你有什么去处？我见过你舅，也见过你婶娘。在我眼里他们都不是什么东西。至少对你的做法，让人瞧不起。你还能有什么去处？要是有去处，你会受他们这些窝囊气？”谷月说着就上手去抓李文。“我们是同学，也是同桌。我之前流鼻血你还给我递过纸巾，我记得。不是学过同学之间要相互帮助，朋友之间要有些义气么。你去我家，我家米多地宽，不用你干活就有饭吃，你想睡什么房间就睡什么房间，弄坏了东西也不会让你赔偿，我保证你在我家呆着不会受气，不睡草棚，不挨风雨。”
“谷月，我们好像还没有那么熟。虽然吃过几顿饭，但我们没有交心过。还算不得朋友。朋友这个词，没有那么浅薄。至少不是一张纸巾几顿饭能表明。递纸巾不是为了要你回报我饭，还要给我提供住宿，这样不好，好像我做点什么举手之劳的事情都带着目的。我不喜欢这样。”李文嗓音清亮，声音格外坚定。
听李文嘴里冒出的拒绝之词，明显的表示他俩并非朋友，谷月像碰了壁，又像一脸糊进了水里，呼吸不畅，“没有啊，我没有觉得。吃住对我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不算劳心。”
“我不喜欢这样。”
“好吧。那…那…那你有需要时候告诉我。我觉得你挺善良的，可以做个朋友，我们差不多，都是转校生，也算报团取暖互相关心，对不对？”谷月慢慢松开李文的胳膊，挽上的黑衬衣袖上登时爬满褶皱。
“嗯！”
车停在镇中央位置的车站，这里也是通向四面的交汇点，从镇上去往任何其他点，必经这里。
砰~~~李文关上车门，朝白钰挥挥手就走向通往下街的一条道上。
谷月看着李文已经转身，也叫停了车。
“白叔啊，我下车买个东西。对了你不用等我，这周我也不会去别的地方了，你回去吧，下周再来接我，给我妈说我下周回去。”
谷月从超市出来，从李文离开的道上追了上去，他想看看这个处可去的人现在缩在什么地方歇息。
已经脱离镇上的繁华点位于下街的末尾开有一家维修摩托的店铺，没有招牌，也没有用漆喷的大字。小镇上人行道上的面积只要和门面的墙壁齐平，那这块地也都同属于门店所有。这家店铺就非常合理的使用了全部面积，人行道上用于摆放新的摩托车，门面里则是一些缺胳膊少腿的待维修的两轮车，地上东一片西一片薄厚不匀的沾满黑色机油和没被整理的各式各样的零件。
谷月看着李文的走向，知道李文大概是停留于此。刚刚一个青年男子从门面闪现一下，看身高，李文身上的服装与他正合适。二楼的阳台晾衣架上白色校服在阳光下正在耀眼的飘荡。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吗？”谷月心想，“凭他舅舅的德性，要是在这镇上还有亲戚的话，他肯定不会接手管李文的事情，并且自己上门找李文的时候他也会全盘抖露给我。”
果然，李文走到那门面处直接就拐进去了。
“我回来了。”李文行动声，轻言细语。
“这么快？”张睿朝背后看了一眼，立起身，扔下手上的扳钳开始扯手套。
“嗯。去坟前烧了纸，昨晚梦到我奶了。她可能是想我了，梦到我回到小时候，她在哄我睡觉。”李文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着，心里却酸酸的。
张睿怔了怔，笑道，“吼，确实是你奶在哄你睡觉。那你可得改口，我直接翻辈分了不说还改了性别。”他伸手去拿收银台上的水杯。
“你他妈的再瞎说小心我一扳手敲死你。”说着李文就从地上顺上一把扳手拿在手上。气势汹汹。
一口水下肚，张睿瞅了瞅李文。故意说，“哪里发出的声音这是？”再假装一副了然的样子，“噢哟噢哟，这都下午了，你肚子叫得好厉害，是已经馋晚饭了还是午饭没吃？”
“喏。”张睿从裤兜里拿出烟，递给李文。“我去把剩饭热热，你心里不舒服想抽的话就自己抽。”
这玩意儿真能解愁？李文拿着软踏踏的纸壳，准备往里伸手。
“李文。别碰。”一个高高的身影从门面逆光走进，手里拧着一个被撑得圆圆的白色口袋，上边印着的是车站那个超市的名字。
谷月把口袋递到李文胸前，“饿了抽烟是抽不饱的。这玩意拿多了手会变黄，牙齿也会变黄，还熏眼睛熏得慌。你还在长身体，别碰它。来，我买了点垫肚子的，我都快饿死了，你肯定也饿了吧，打开看看吧。”
谷月一边说一边从里掏出个泡椒鸡爪啃了起来。
“卧槽，不是你谁呀，不请自来还把这当自己家了？”张睿从收银台后的门里出来，敌视地盯着谷月。
又把手搭在李文肩上说，“崽儿，不能瞎吃别人给的东西听见没？你长这么好看，万一来个心思歹毒的人给你下药就来不及了知道吗？”
“你眼瞎呀？你看我像是下药吗？我药我能药我自己呀？”谷月翻了个白眼，继续啃着泡椒鸡爪。
“我看着不像好人，不是你尾随我家崽儿干嘛？他是刚从老家过来，就那么巧就被你碰到了？”张睿不甘示弱的回怼。
“对对对，你说的对极了，你看着确实不像好人。我今天去他舅舅家问过了，昨天他没回去，盲猜是在你这吧？你是好人你给人弄一套跟唱戏似的大袍子穿？你这分明是虐待儿童好吗？”泡椒鸡爪表示绝不认输。
“我他妈的，昨晚上他鬼使神差的跑我店里求收留，带他喝了一瓶果啤就醉得不省人事，吐天吐地，我是里里外外给他洗干净，都他妈的凌晨了我上哪给他买衣服去，又不能让他裸体，只能扯一套我的衣服给他套上，今天倒是有时间，一早他要去看他爷爷奶奶，我倒是想给他买，要来得及才行啊。………………不是诶，我说，你谁啊？管天管地，滚吧你。”张睿表示急起来连自己都骂。
“乖乖，一会儿哥去给你买衣服。别理他，看他牛高马大的还尾随你，准没好心思。”说着张睿搭在李文肩上的手搂着晃了下。
张睿终于气急了谷月，谷月一手甩下手中的泡椒鸡爪表示再也不香了，“你他妈的别碰李文。撒手。李文，我跟你好歹同学了这么长时间了，现在还是同桌，我们吃了好几顿饭了。你，我让你去我家，你说我们还不熟。诶，你说说看，这个人你从来都不认识，昨晚上就能自己送上门，就能跟他去吃饭，去喝酒，还让他给你洗澡，还给你换衣服。我不知道咋说你。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跟我做朋友？但他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样子，一看就是社会上的小混子，你跟他走这么近，你会吃亏的。昨晚上带你喝酒，刚刚又给你递烟。他会一步一步慢慢渗入，有一天把你带坏，把你变成他一类的人。我劝你回头是岸。”
…………
张睿放下搭在李文肩上的手，脸上堆着的笑也散了。李文拿着夹心饼干停顿了下，看了一眼谷月，再望向张睿。
“他是我同学。别看这牛高马大的。就是没长脑子，还有，他不仅没长脑子还没有情商，在这一年了还没一个半个的朋友。你别往心里去。我觉得你这里特别好，我本想晚点跟你说，既然都到这儿了。我现在就说了吧，张老板，你这缺个递管钳的吗？？我想在这打工，包吃包住就行了，要是我自己能学会修车，你再发点工资。你看成吗？”李文一本正经的看着张睿，
…………
谷月同学表示心碎：“李文。刚刚在车上你不是说在这读书是浪费学习机会吗？你心里还是很想学好，想上更好的学校不是吗？你成绩那么优异……”
李文僵住的身子微微摆动调整下坐姿，略带奈地说：“那是你啊。谷月。上更好的学校，这我怎么敢去奢想呢？连想一下都是的呢。我的目标就是九年义务教育，再往后的事情…………我也不敢多想。”李文面露微笑，话却有些寒冻。
“吃饭吧。零食不管饱。”张睿转身进厨房端饭菜。三个人各有心事，围坐着往嘴里送饭。谷月一会望望李文，一会儿望望张睿，两条眉毛往眉心位置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