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恳清了清嗓子，朝李文看了几眼，卡在喉咙的话还是吐了出来，“刚刚我看到有个高个子送你回来，那是你同学吧？上次你出校买东西他也在你旁边我看见。”
“嗯，同学。”
“你小子人缘可以呀，那么快就跟班里同学打成一片了。好，这很好，以后出身社会也不怕了，能交际。”狄恳有些欢喜，“那你知道他家的背景吗？”
“不知道，不感兴趣。和人接触看这些没用。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人家拥有的东西永远是人家的，跟你没有关系，唯一和你有关系的就是相处过程中人品传递出的能量，这摸不着但却是真实的。”李文抵住狄恳的刨根挖底。
但狄恳的兴趣好像并未停止，“我给你说啊，他家是这镇上最早发迹的，他爸早年在外工作，眼光独到，却没有钱做事，也是天赐的机会，遇到一个钱多的憨包，然后各取所需成了第一个项目。祖坟冒青烟呀。有钱之后他就去国外了，世界那么大，可开发的项目那是跟尘土一般的多呀。从此他就基本上没回来过，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他老婆打理，省会、市里到处都是他家的房子，产业，啧啧，家大业大。他家在乡下也有房子，我们这边老房子塌了政府会收了地，他家就专门为占地修了个别墅。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子突然跑乡下来了，开学了也不走，他妈拿他没办法，自己忙离不开，他姐也还在市里念书，听说还要送到他老子那边去深造，小的又不能就让他就这样乱晃，索性在我们乡镇上给他找了个班级上。到现在已经有一年多了。”
厨房的辣椒味儿飘了出来，狄恳咳了两声朝里大声说着，“把门关上，味儿蹿出来了。”说着他接着对李文道，“这小子牛高马大的，没人敢惹他，惹也惹不起。也没什么人跟他玩儿，就偶尔看到你们班上几个走读生跟他一起出校，说起来这几个走读生家里条件都不，但比他的话那也差到没边儿了。你还可以呀，来了没几天就跟他玩在一起了。啧啧，你这眼睛会看人。”狄恳拿起一杯茶往嘴里送了一口。
李文讨厌极了这样的对话，但心里也咯噔了一下：人和人之间获得的物质还真是海天之别。富的富死穷的穷死，有的人做事情只为自己的情绪，有的人却只能为自己的温饱东奔西走，连有情绪都会下意思觉得自己的，从来不敢放在心在。
“如果是这样，他应该在这里待不了多久，他会回市里，去接受好的教育条件。毕业后就去国外，去新的环境。或许，等他高兴了他就走了。我和他刚认识几天，我这眼睛一点不会看人，看谁都雾里看花，看不清。吃饭了老舅。”李文看着两个女人端出的饭菜停止了交谈，站了起来。
饭桌上胖阿姨吃饭吧唧嘴的声音直往李文耳朵里钻，弄得他心情烦躁，看着一桌的菜没有半点食欲。刚吃两口就放下了碗筷。
“还挑嘴。不吃就下桌，给你妈打个电话，这星期她问了你，让你给她回。”秋菊一边嚼饭一边说，嘴里的饭粒不时从牙缝飞起。
“哦”，李文答到，一手接着狄恳递过来的手机。
嘟~嘟~嘟~
“喂，哥。”
“是我，妈。你找我有什么事？”
“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你是我生的，我想找你就找你，难道你还有拒绝的权利？”女人聒噪的声音从电话传来，李文听着更加心烦了。
“我什么都没说。你在急什么？”
“还犟嘴，跟你老子一模一样。当初就不该生你。拖死人的小油瓶。你在你老舅那里给他们添乱了没有？平时勤快点儿，懒在那里就讨人厌你懂不？”女人不耐烦的说。
“妈~你要跟我说什么吗？不说我就挂了，打过去要消耗话费。”
“哦，我就是问一下你最近怎么样？”
“还行吧，新的班级，同学们还比较友善，这周测试了，我考了年级第二的成绩。”
“我知道，你舅说了。第二也不算什么好成绩，你也不看下你在什么地方，要是到这边的大城市来呀，估计连尾巴上的号都排不上。”女人不屑道。也可能是出于怕孩子骄傲的心理。
“哼，那你会要我去大城市读书吗？”
“你别想这个，在家里好好读书。你叔叔没有跟我说要你来的话，你也就别想那么多。吃了饭就要洗碗听到没有。手机拿给你舅舅。”李文握着手机的手挪开耳朵顺手递给了狄恳。
“哥，这孩子不听话你可以打。你是舅舅，怎么打不得，小孩子就是要打才会长记性。诶诶，好，我今年不回去了，我在这边过年。那行，好，挂了哦。”
手机两头的人通过这一物品互相传递着对对方的自白，你一言我一句。
可是暖暖的天气，热烈的太阳，几个围坐在桌上一起吃饭的人，怎么就拼不出一丝的温馨。这可真是件滑稽荒谬的事情。
李文端坐在沙发上，听着戏剧，不知在唱些什么，拖着长长的音。
“你看吧，你是没人要的孩子，你爸不要你，你妈也不要你，要不是你舅舅，你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受饿呢，你长大了怎么也该好好的感谢你舅舅，知不知道，这小孩儿。”胖女人以为自己说了多仁慈的话，对自己表达的话甚是满意。
一句又一句的语言像冰冷的刺刀使劲得插进李文的心里，再被形的大手握住刀柄在里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没人在意他是否会疼，没人在意他什么感受。哦不，他们还以为给他冰冷的心送去了暖阳，能让一个被丢弃在街边的孩子感到温热。
大人呵，总是那么自以为是。
“舅，我出去一下。”李文实在受不了这屋内的乌烟瘴气。
“别忘了晚上回来休息。”
“你看看，吃了饭，都不知道洗下碗，懒，怪不得他妈不想要他。”胖阿姨的声音在李文身后响起，从防盗门里钝钝地传到他的耳朵里。
狄恳闻声死死地瞪着她，声音就在这声的视线里慢慢的模糊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