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梁安立刻发现自己被束缚着。
但这里看起来不像警察局,他想,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微微眯眼,用余光观察着自己所在的地方。最异常的一点是,这里四面墙壁都铺设了铁板,地板的瓷砖映着冷冽的金属反光。
“你醒了。”
这是一道和高奕晴有些相似的声音,但显然来自青年男性。梁安猛地抬起头。
坐在不远处的男人停下打字的动作,抬头,冲他微笑。他的面容与高奕晴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眼形不像她的圆溜溜,而是更为狭长,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就带了一分不明意味。这是一张对于男性来说稍嫌精致的脸,然而放在他的身上奇妙地毫突兀;尤其是他还蓄着黑而直的长发,但不论是什么人,一眼看过去,都不会把他认为女性——大概是出于某种气质。
如果是这个人有心伪装出高奕晴的皮相,那可能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
“……你不是高奕晴。她逃走了。”梁安长长吐出一口气,强烈的愤怒烧灼着他。他从来不喜欢猎物逃跑,更不喜欢受制于人。
现在,他的双臂被金属锁链绑在两侧椅子扶手上,脚则是拷住椅腿。这张椅子应该是直接铸在地板上的,他试过偷偷挪动身体,但它纹丝不动。如果是普通的手铐或者种类不对的绳索,梁安还有自信逃脱,但手腕上的冰冷触感环了完整的一圈,严丝合缝地贴合着,毫空子可钻。
“先做个介绍吧。”青年的表情依然是恬淡自如的,“我是高奕平,小晴的亲生哥哥。现在你在我们家楼下的地下室里,有几位警察正在我们家采集线索,并陪着‘幸运地吓跑了抢劫犯、惊魂未定’的高奕晴。”
梁安立即弄起动静,镣铐的链条撞得哗啦直响。高奕平始终心平气和地望着他。
“如果你的声音能被注意到,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男人说。
“试试又不会掉块肉。”梁安冷淡地回答。
“哈哈……说不定会呢?”高奕平合上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顺手摸起一把匕首。梁安的脸色越发阴沉,这是他的刀,现在却被别人捏在手里。
高奕平饶有兴趣地掂了掂短刀,反握着试挥几下,换回握笔一般的轻佻姿势,刀面在梁安脸上拍了拍,转成刀背挑开他的刘海。他只是不爱打理头发,面上倒是不显得邋遢,长相算得上清秀周正,眉峰沉沉压下来,眼神阴暗不善,薄嘴唇紧紧抿着。他的右脸有一道贯穿大半张脸的细长伤疤,甚至鼻梁也蹭了一小道。
金属的冷光在梁安眼前闪过,刃尖停留在他的眼球前一寸。“没什么好浪费时间的,不是吗?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莫名其妙。梁安在心里骂道,缄口言,想象着如何用这把刀把眼前的人一点点切成碎片。
高奕平装模作样地长叹了一口气,刀锋下落。
梁安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他感觉到尖锐的锋芒在眼睑上滑动,不由得咬住嘴唇,眼睑合得更紧,睫羽微微颤抖。
嗤的一声,他左前臂的衣袖被割裂。高奕平看着刚刚还吓得紧闭眼睛打颤的少年若其事地抬头望向他,似乎是想保持冷淡的表情,但神色透露出一点疑惑。
真年轻,又沉稳又谨慎,是个好苗子,只是没面对过这类困境,对抗的经验不足。高奕平想。
刀尖在梁安的前臂皮肤上落下,沁出几粒血珠。高奕平看似盯着伤口,实际上目光落在梁安的手上,显然是因为疼痛,它不自觉地用力,指节攥得发白。
“你怕痛吗?”
怕,梁安在心里挖苦地想,可能没有一位女孩在临死前想到过杀人魔是怕痛的体质,猎物反抗的动静大一点都要用力忍住,不过她们通常手缚鸡之力,而且没人活着逃出过他的手下,所以这一弱点也没有暴露过。他听不懂高奕平有些复杂的语气,只能简单理解为这是在为过去的受害者声讨,于是他保持了沉默。
高奕平按着俘虏的头,强迫他正视自己的手臂被割裂的全过程——正常人连正视打针都不敢,遑论如此,不过电视剧里这种程度的惩罚大概不会用在折磨杀人犯身上。锋刃陷得深了一些,随便向下一拉,皮肉翻开,鲜血涌出,温热的触感四下流淌。梁安微微抽气,手指紧紧握住扶手。
下一道伤口出现得很快,接着是再一道。血液慢慢在手臂下积蓄出一小汪,疼痛迅速蔓延,指尖难以控制地抽搐起来,青筋浮现。
也不算很痛,这点划痕根本连拷问都算不上,梁安强迫自己想。之前也不是没翻车受伤过,只是那时候全心全意地想杀死那个女孩,飙升的肾上腺素麻痹了感知,甚至到一切结束才发现身上的伤,还差点留下生物信息。转移注意力,思考点别的事……高奕平,他是什么路数?梁安发现他看不懂。目标小姐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大学生,否则他们直接把他交给条子就好,一劳永逸;但他确信自己此前并没有遇到过这双兄妹,过往对牺牲品的调查中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身影,所以也不像是为了复仇把人扣下。
这是……拷问?高奕平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给出的。
走神间,面前这个疯子不再继续创造新的伤,提着他的匕首走开了。梁安抓紧时间深呼吸,尽快适应疼痛。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仅仅是下马威,是痛苦的开始。
果然,高奕平很快回来,手里握着一瓶透明的液体。“你来得急,家里没准备什么东西,真可惜。”他轻声说,拧开瓶盖,向血液尚未凝固的伤口淋下去。
梁安很快知道了这玩意是酒精,但这对他的处境并作用,只是雪上加霜。“啊……”新鲜伤口接触酒精的剧烈疼痛让他一时间没咬住,低呼出声,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了。下意识的挣扎未果,他只得在镣铐绳索的限制下尽可能地蜷起身体,十指紧紧掐住手心。
他被按着额头强行抬起脸,高奕平把他的刘海按在掌心之下。触手是一片湿冷,小朋友额头上痛出一层冷汗,眉头紧紧皱着,面色发白,甚至眼里已经含了点亮晶晶的泪意。
看起来脆弱得可爱。
他对自己的猜想产生了更大的怀疑。不过,总之还是要先撬开俘虏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