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次日,听到曹实在外头的轻喊,齐策便醒来了。
他这夜睡得浅,或者说,睡得着实不太好——林司衍像是没有安全感一样,夜里一个劲地往他怀中钻。齐策热气方刚的年纪,哪受得了这样,好几次都想直接将林司衍给办了,但每每想起他那句难受,又狠不下心来折腾他,因此也只得自己强忍着。
感受到大腿挨着的温热肌肤,下腹下又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
齐策暗自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拉开身上的胳膊,不想还是吵醒了这人。
林司衍不满地哼了声,闭着眼睛,又要重新钻进齐策的怀中。
齐策按住人:“阿衍,朕要上早朝了,下了朝再来看你。”
林司衍不知道是听清了还是没听清,依旧闭着眼,但在齐策拉下他手臂的时候,却没再反抗。
齐策看着不由得弯了弯唇,轻啄了一下林司衍左眉上的小痣,这才起身让曹实进来。
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将要洗漱的用具、所需的衣物端进来,个个低着头,目不斜视,此情景在往日也有过,因此都默契地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走时,齐策吩咐左右,不用叫醒林司衍,让他自个儿睡个足。
今日的早朝与往日并不同,各大臣汇报了一下近期的政务,也没什么重大的事情,齐策心中念着林司衍,便早早宣布退朝了。
下朝后,齐策本打算再去看看林司衍,又听曹实说林司衍醒来过一次,喝了碗醒酒汤又睡去了。
齐策想了想,还是算了,改去御书房批折子。
批到一半,齐策突然想到些什么,问曹实,林司衍何时开始饮酒的。
曹实不敢隐瞒,如实道:“三日前。”
三日前,也就是林司衍告假那会儿。
齐策批得眼睛有些累了,捏了捏眉心:“他在此之前都做了些什么?”
曹实想了想,答道:“初十三那日,似乎是上了一趟皇城。”
齐策眉头轻皱,林司衍上那去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听曹实补充道:“那日,何指挥使也上去了。”
齐策手上一顿,眼睫下垂,落到了折子上,正巧上头写到“邻国屡次挑衅关州......”,良久后,齐策才点头,挥退了曹实。
当夜里,何琛被传召到御书房。
齐策屏退了下人,侍卫尽职尽责地守在离御书房十步之远的地方,只听得里头似乎起了一两声争执,距离有些远了,也听不清里头说了些什么,而后便听得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片刻后,御书房的大门被推开了,何指挥使四平八稳地走了出来。
身后,传来帝王沉稳却罕见的,带着几分揶揄的声音:“记得过完上元节就给朕麻利地滚。”
何瑜咬了咬后牙槽,留下一声冷哼。
外头的侍卫向何瑜行礼,而后目送着他们的指挥使离开,只是不知是不是他们眼花了,他们的指挥使右腿似乎不太利索,即便走得很缓慢,也能看出有些瘸......
几日后,齐策下了一纸诏书,为前前丞相林湛昭雪,又追封林湛为护国公,配享太庙。
林司衍叩谢了圣上,却没有齐策想象中的那般激动。
齐策不免有些失望,林司衍似乎变得孤僻了些,不愿见人,也不愿说话,本以为这样会让他开心些的。
虽然往常林司衍的话也不多,但眉目间却是清贵锐利的,像是寒梅,傲雪凌霜,压不折,吹不凋,而如今整个人却凸显着一股厌世颓废,像是枯萎了的花一般。
林司衍不想随着齐策去上朝,齐策倒也没有强迫他,只是苦了曹实,所要做的事又多了一重,但是林司衍若是想喝酒,齐策却是不允的。
林司衍被拒绝了,倒也没闹,只是一言不发地缩回他那处发呆。
齐策虽然更喜欢曾经那个锐意矜娇的林司衍,但这样相处久了,又觉得如今林司衍这般除了自己谁也不搭理的模样挺好。
但有时,面对这样的林司衍,齐策也会觉得有些奈,觉得应当给林司衍找些事情做。
于是便会将下人赶出去,而后将林司衍揽在怀中,让他读折子给自己听,虽然大多数时候,林司衍只会读一半,而后便闭着眼靠在齐策肩头,不愿再开口说半句。
*
正月十五,又是一年的上元节。
齐策怕林司衍将自己憋坏了,硬是将他给拉了出来。
林司衍本身穿的是白衣,齐策看着不满意——林司衍面上的气色都比衣裳白了,便让人给他换了件红色锦服,衣襟上绣着灼灼的红梅,玉面红衣,瞧着人也精神了些。
齐策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过曹实手中的雪色狐裘大氅,亲自给林司衍披上,笑道:“看着倒像是哪家走出来的富贵小公子。”
林司衍神情淡淡,任由齐策动作。
齐策也是常服打扮,里头一身黑红相间的锦服,外头再披着一件黑皮大氅,玉冠高束,衬得人愈发得丰神俊朗。
因着是微服出宫,暗中保护的护卫们也都换了衣服,隐在人群中。
毕竟是过节,大街上张灯结彩,尤为热闹,往日常缩在宅子里的小姐们也都拖了兄长、丫鬟出来热闹,触目皆是火树银花、蛾儿雪柳。
街上人多,齐策怕被人群给冲散了,因此一路上都牢牢攥着林司衍的手。
“阿衍,我们也去点上一盏?”齐策嘴上问着林司衍,手上却是直接拉着他走去那边。
漓河之上,花灯万千,璀璨明亮,远处水天相接,映着如白昼般绚烂,几处画船落,箫鼓阵阵,船上游人投壶猜谜,饮酒舞乐,好不热闹。
齐策叫来小贩,让林司衍挑两盏花灯,林司衍拗不过齐策,随意指了两盏莲状的花灯。
“两位公子可要提笔许愿,博个好来年?”小贩笑眯眯地递过花灯,问道。
小贩看着莫约四十左右,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火红小棉袄,玩着手中花灯的小男童,花灯未燃,估计是怕伤到孩子,看模样,应当是小贩的孩子。
小男童本低着脑袋,听了这话,立马抬起头来,举着手中的花灯给林司衍二人看,争着道:“我也许了愿,阿爹说很准的哦!”
林司衍细瞧去,原来花灯中间放了一条白纸,上头歪歪扭扭写道:愿来年日日有糖葫芦吃。
小贩乐呵呵地摸了摸男童的脑袋,道:“稚子顽皮,让两位公子见笑了,不过这许的愿望得卷起来,让人看见了便不灵了。”
“啊!阿爹你不早说!”小男童叫了一声,将白纸捏起圈了起来。
齐策挑了挑眉,许是环境所染,也起了这个兴趣,让小贩拿了纸墨来。
林司衍不好毁了气氛,也接过一只毛笔,浓墨点上白纸,晕出一圈墨色,只是想了良久,终是算了,就此将纸卷了起来——他甚所求。
两人学着旁人将花灯缓缓放入水中,两只花灯原本紧紧挨在一起,却随着水势,渐渐分开。
齐策回头问林司衍:“许了什么愿望?”
林司衍道:“方才那个阿伯说,被人知道便不灵了。”
齐策笑笑,没说什么。
突然,人群中喝声一片,两人寻着声源处看去,原来是某家少爷在画船中放灯求取所爱。
“说起这明灯结姻,倒还是当年林相所创,我娘至今在屋里还时常同我们讲那年的上元节......”身旁有人与同伴议论道。
林司衍听着有些出神,他自是听过父亲求娶母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