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当林司衍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大白日了,依着室内的装饰,应该还是在御书房。
手腕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白纱,林司衍缓缓眨了一下眼睛,意识才逐渐清明。那时凭借着一股狠劲,冲动割了下去,割地狠了,如今稍动动手腕还是刺骨地疼。
他本意并非是要自尽的,那样的话太懦弱了,不是他林司衍,只是不知为何偏就那样做了。虽然去了地府可去寻爹娘哥哥们,可是父亲还未昭雪,就这样去了也没脸见他们,所幸他命硬,仅在鬼门关饶了一圈。
但如今想起昨夜的冲动来,还是有些后怕。
珠帘被一只手掀了起来,刚下朝便大步赶过来的齐策正好对上林司衍的眼睛,两人皆是一愣,齐策随即便反应过来,他冷着脸对后面的人抛了一句“宣太医”,便放缓了步子走进去。
跟在后头的喜来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太监,说完后怕林司衍又惹怒齐策,正想跟着进去,脸刚转正,便被散下来的珠帘“啪啪啪”地接二连三地击打了几下,声音清脆,听着便感觉疼。
喜来蹬蹬地后退两步,捂住脸小声哎呦地唤了一声。
“公、公公,您没事吧?”正准备去叫太医的小太监听见喜来的喊声,又折了回来,有些慌张地询问道。
喜来自从做了御前总管后,可以说是一直被底下的人奉着,三十年了,还是头一次遭到这样的“突袭”,还不能找那“罪魁祸首”说理去,他疼得一张老脸都皱在了一起,又看那小太监折回来问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放下遮在脸上的双手,瞪圆了一双小眼,压低了声音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叫你去找太医,还在这磨蹭个什么?叫慢了当心咱家打断你的狗腿!”
喜来面上印着长长短短的几条红痕,配上那双冒着火气的小圆眼,颇有些搞笑,但那小太监可不敢笑,立马像插了翅膀一样轻脚麻利地退了出去,一下子便不见人影了。
喜来这才感到满意,转而又感受到了脸上的疼痛,一张脸立马苦了起来,他这儿操碎了心地赶上去怕两人又闹僵,非但没人领情,还被这样重伤,真是不识好人心!
“哎呦......”喜来小声呻吟着,两手举在脸前,想碰又不敢碰。
*
外间发生了什么事里边这两人毫不知情,也没心思知情.。
齐策自从进来后便不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林司衍,林司衍不知在想什么,眼睑微敛,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最后还是齐策沉不住气,冷哼地打破了沉默,“没死成,是不是很失望?”
林司衍话可说,只能保持沉默,齐策瞥见他手腕上的纱布,脸色更差,他捏起林司衍的下颚,逼迫他看着自己,沉声道:“说话!”
“不是......”林司衍的声音有些虚弱,慢吞吞地解释道:“奴才没想过自杀......”
“那时为何?割来好玩?”齐策却是不信,冷冷地道。
想起太医那时说的“伤口再深一点,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齐策便是一阵气恼,这人竟敢如此大胆,一声不吭地便想自行了断!
连命都不要了,就这么想离开自己?
齐策越想越气,又想起林司衍昏迷前说的那句话,更是气急败坏,什么叫他屡次纵容旁人伤他?他长着一双眼睛是瞎的吗?哪一次伤了他的人没被他处置?
他昨夜不过是气坏了......一个苏泊云还不够,如今又招来一个,而那个人还是何琛!
齐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活络地犹如浇了一把火,烧地他血液沸腾,催促着他必须做些什么才好冷静下来。
齐策吻下来的时候毫预兆,林司衍舌尖发麻了才反应过来。
齐策的这个吻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吻,只是叼着林司衍的舌尖胡搅蛮缠地吸允,动作急切粗鲁,牙齿还几次磕到了林司衍的唇齿。
唇齿间全是齐策的味道,耳傍是齐策急切的喘息,林司衍整个人都被齐策的气息包裹着,齐策却似乎还是不满意,扣着林司衍的后脑勺将他压向自己,湿热的舌头一次次地攻占林司衍的口腔,像是猛兽迫切地为自己的雌兽做标记一般。
来不及吞咽的津液顺着相贴的唇角流了下来,沾湿了林司衍刚换好的里衣,却人有暇顾及。
最终还是林司衍败阵了下来,他摇晃着脑袋,锤着齐策的后背示弱。
齐策一放开林司衍,林司衍便软倒在齐策的怀中,缺氧的肺部突然得到了解放,林司衍贪婪地呼吸着,生怕旁人抢了去一般。
齐策的气息也是不稳,但好歹没有林司衍那般狼狈。
“若是再有下次......”
齐策刚说到一半,便听到外面喜来略微尖细的声音:“皇上,王太医到了。”
将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齐策替林司衍收拾他身上有些凌乱的衣领,待看见他衣襟上湿润的一小圈后,手上一顿,但随即脸色如常,齐策面不改色地用袖子擦掉残留在林司衍脖颈上的津液,而后甩了一下下袍,这才朝外面淡淡道:“进来吧。”
里间安静地有些过分,也正是因此,林司衍即便是努力克制了,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出些轻微的喘息声,空气中隐隐浮动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林司衍面露薄红,粉唇红肿,在加上那暧昧的喘息声,方才这屋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但是进来的人谁也没那个胆子抬头。
今日左副院使尹冀休沐,来的是一位面生的太医。
王太医估计是早被人提醒过了,进来后向齐策行了个礼,便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诊脉。
“回皇上,这位......”王太医将搭在林司衍手腕上的手挪开,正准备汇报,刚说了几个字便卡住了,他飞快地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喜来,却没看到喜来有什么暗示,王太医心中暗暗叫苦,虽然这事在宫中知道的人估计不少了,可他是一点也不想知道啊。
含糊地将称呼盖过,王太医继续说道:“......已大碍,只是身体虚弱,待臣下去开几副方子服下便好。”
齐策淡淡地“嗯”了一声,王太医心中松了口气,正准备告退,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便又被提了上来。
“身体碍,那便替他看看脑子吧,怕下回脑子不清醒,弄伤的不是自己,反是旁人了。”齐策冷哼道。
空气中徒然一静。
即便是有多年从医经验,此刻王太医也不由得愣住了,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这脑子......可怎么看?
他下意识地想向喜来求救,喜来脸上还留着那几条红痕,红痕似乎还肿大了一些,配上喜来那张喜庆的圆脸,还是有些滑稽,但此刻喜来倒是给了一些反应,他用他那双小眼睛怜悯地看了一眼王太医,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接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继续装不存在了。
王太医不由得暗骂了喜来一声王八蛋,他偷偷抬眼瞄了齐策一眼,却见齐策的表情不似是开玩笑的。
这可怎么看?若真看出个什么来,得如何说?若是说不好,将这两人一并得罪了可怎么办?
王太医心中叫苦不迭,这真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林司衍知道齐策这是将气撒在了旁人身上,隐在被褥下的手偷偷探出,扯了一下齐策的袖子。
齐策冷冷地挑眉,看着林司衍。
林司衍抿了抿薄唇,低着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服软道:“奴才知了。”
过了半晌,就在王太医颤着两只手准备上前为林司衍看脑袋的时候,齐策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不必了,都下去吧!”
王太医如释重负,连忙告退,手脚麻利地退了出去。
“过来。”
等人都退了下去,齐策这才开口道。
其实齐策就坐在林司衍的床边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臂,但是林司衍没说话,乖乖地爬向齐策。
“以后乖乖待在朕的身边,别再想着了断!”齐策将人揽紧了压在怀中,恶狠狠道。
停顿了片刻,齐策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承诺似告知一般,又沉声道:“朕不会让人再伤到你!”
是真是假林司衍已经暇分辨了,他闭着眼睛,脑袋抵在齐策的肩头,缓缓地点了两下脑袋。
齐策的脸色缓了下来,他看林司衍眉宇间还带着疲惫,知道他累了,便将人放下,又替他夹好被子,“睡吧,朕一会再来看你。”
林司衍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齐策放下人后又亲了亲他眉上那颗小朱砂痣,这才起身离开。
……
林司衍那日在御书房歇息了一会,醒来便说想回自己的屋子,他如今还势微,不好太张扬,若是惹得前朝那些只会喷沫子的言官口诛笔伐便不好了。
齐策这会倒没说什么,轻易地放人了,还许了林司衍一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