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相交,两人连内力都开始交锋。叶听雪忽然想起那天微雨落下的时候,他和柳催在院子里交手,他出的同样是这样气势的剑。
柳催是如何应付他的呢?那人是疯子,竟然也不惧刀光剑影,直直朝他的剑冲了过来。
他是笃定叶听雪不会杀他吗?那时候叶听雪想不明白,如今他被四面八方的潮生棍影拦住,才惊觉那时柳催处在什么样的境地。
或许柳催是哪里都不想去,他根本不想避开叶听雪。
狂风之中最平静不过风眼处,只要达到那里……风楼没入万千棍影里,叶听雪对着人刺了过去。
叶听雪口吐朱红,握剑的手也不断往下留着血,但他把剑拿得很稳,似乎从不动摇。
“疯了吧,谁教你这么练潇湘的,莽夫!”那老头的棍子终于承受不住叶听雪的剑,已经断成了两截废铁。他比叶听雪好不到哪去,随手把那破烂玩意儿给丢了。
他喘着气开始大骂叶听雪。
“哈哈。”叶听雪捂着脸笑了笑,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抹去其中水汽。他心情复杂,思绪混乱,那老头见他不反应,也不骂了。
“小子,叶濯是你什么人?”他慢慢朝叶听雪走了过来,叶听雪本能想要避开。但那人动作很快,重重在叶听雪肩头捶了一拳。
叶听雪身上有伤,挨了这下痛得他脸色雪白,也还好这里光,没人在意他痛苦的神色。
叶濯,叶听雪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是我师祖,前辈是玄机老人?”
“那个犟驴脾气的蠢货已经死了,我不过是个被骗进来看大牢的可怜人罢了……叶濯都成了你这毛头小子的师祖吗,想来外头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了。”老头颇有些感慨,叶听雪听着他的话,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
“先前也有些小鬼进来,但是都没有看得到我的,你还是头一个。我这辈子怎么就和潇水,和你们叶家有这么大的孽缘呢?”老头越想越气,又想要去给叶听雪来上一拳泄愤。
叶听雪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听那动静一响立刻避开了。
他退了一步,恭敬地说道:“前辈,我本意打扰您的清净,只是山中动乱,形式迫在眉睫,这地下被人埋了火药,一旦炸开整座山都会塌掉的。”
老头一时沉默不语,叶听雪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此刻心中已生出惴惴不安之感。
叶听雪抿了抿唇,准备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人却道:“火药?这里头没有火药。”
他愣住了,一时失语。老头又说:“原先是有的,但两日前被人运出了,所以已经没有火药了。”
老头搓了搓手,见叶听雪还是没有反应,对着他的脑袋狠狠敲了一记,“回神了回神了,跟长辈说话还发呆像什么话?”
他抱怨了两句,就见眼前的年轻人把剑摔在了地上,捂着心口狠狠吐出一口血。叶听雪浑身都在发抖,老头靠了过来,叶听雪听着动静下意识挥剑出去,手上却空空如也。
叶听雪的脑子很乱很乱,柳催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尸清寒这可笑的计划已经被他完全的拿捏了,恶鬼暴动在他眼里也只是一场可笑荒诞的马戏。柳催是默认着这些人在他眼皮底下搞出这些动作,还是说,这样的局面同样也是他想见到的。
这座山完完全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这数的恶鬼的命运。
手上没有一点温度,叶听雪浑身都在发抖,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深呼一口气,竭力想要使自己平静下来,手臂上已经被指甲抓出数血痕。
血滴落在地,被一条赤红的鞭子拖动成画成了诡异的图文。
闻人高月舔了舔手腕流下的血,有些埋怨地看着尸清寒。尸清寒形容枯槁,鬓发散乱成了一个疯子,她那张皱纹遍布的脸皮下似有数游虫窜动。
被蔻丹染红的长指甲划开眼周皮肉,她戳了一指进去捣了捣,从里头勾出条沾着活人血肉的长虫。
柳催咳出一口黑色的血液,现在是初夏的节气,他的眉峰却渐渐凝出一片冰霜。
蛊母在尸清寒手里奄奄一息,而和它相生相死的子虫蛰伏在柳催后颈的皮肉下,感受到母虫将死的气息,也开始剧烈地挣动想逃离这人身皮肉的桎梏。
“红衣啊,你看你已经把她逼得这么疯了。”闻人高月笑嘻嘻地说着,他的情况不好,双臂血肉被鞭子绞烂,肋骨也断了好几根。但嘴皮子还能动,所以他谁都要呛一呛,能把这两人气死他都算开心。
尸清寒的瞳仁竖成一线,这是毒蛇一样的瞳孔,她满是阴毒地说:“仇之命死得真冤枉,用了寒噤蛊也还是被阎王令要了命,倒给你这小鬼拣了好处。哼,让你得意了这么久。”
他练这阎王令练得越久,内功越深厚,寒噤蛊压抑的作用便越发微弱。以至于单单只是寒噤蛊已经对他不起作用了,还要佐以冷息丹这些极易伤身的毒物。
尸清寒是这世间罕见的毒蛊高手,柳催用了什么毒她只瞧一眼便清清楚楚。
“阎王令在你脑子里是什么样的呢?这十几年来的日日夜夜,你有过好梦吗?”尸清寒知道他神智已经将近崩溃,十分恶劣地刺激着他。
柳催仍然是那副冷漠的神色,不是冰霜染了脸,而是他一直都对这些鬼带着憎恶和厌烦。
蛊母失了血肉滋养,外头又是狂风大雨的恶劣天气,不消一刻就在尸清寒手里咽了气。柳催体内那虫子开始暴动,几乎瞬间就令他眼角溢出黑色的血液,令柳催呼吸一窒。
闻人高月等的就是这片刻,他将全身的力气都凝聚在这只手掌里。毒蝎泛着森森寒意,这一招他毫保留。
柳催后退一步,眼睛里晃过大片大片的血色,俨然是地狱图景。他闭目不看,出手迅疾凌厉,处处杀机。
任鞭子抽断骨头,卸了手臂,闻人高月拼死也要杀向柳催。他脑子里原本有很多个念头,最后在死生一刻的里都变成了深沉杀意。
“相杀吧。”不远处满身血污的贺镜安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他将一物丢在地上,视了尸清寒怨毒的眼神,“你猜你那小情人在我手上怎么样了?”
柳催动作微顿,却让闻人高月抓得了破绽。
蝎指钉在柳催的心口上方,闻人高月尖叫着把手剜进去,却是隔了一层壁障再近不了分毫。破甲,破甲啊,他愤怒地砸过去,那人不为所动。
而他离柳催太近了,近得柳催没死,他便再也避不开柳催的杀招了。
闻人高月的笑僵在脸上,柳催睁开眼,看他的眼神就是在看没有生气的尸体。鞭子在他脖子上缠了数道,闻人高月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尸清寒看着柳催半张脸沾了血,心底越发惊骇,但她退可退了。
柳催并不冲她而去,把失去声息的闻人高月丢开之后,过去捡起贺镜安刚刚丢下来的那一物。这是一个油纸包,被雨水淋得一片狼藉,里头包着的是崖州时兴的糕点。
糕点碎成了粉末,又被雨泡成了糊糊。柳催捏起一小块放进嘴里,他嘴里都是血,便显得这甜腻腻的玩意甚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