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实际上只要他那期间,筋骨血肉里的记忆就不约而同地涌了上来。
拿着风楼,他竟然有了新的领悟。那一剑划开微雨,流风甚至都不如他一剑之势。柳催看着叶听雪提剑而来,脚下一纵掠到庭中。
柳催披了一身烟雨,叶听雪同样循迹而来,转眼间二人就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间交手数十下。
柳催从腰间解下那条鞭子,出手拆叶听雪那招式。潇湘剑本就是从琴曲中悟出来的剑法,相对于形,这剑更注重意。
世间千百种剑均讲究规矩和章法,唯有潇湘剑最不拘泥。叶听雪手中的潇湘剑更是精妙绝伦,变幻万千。柳催感受着那一剑的风姿,心中感慨这剑给叶听雪果然没。
那人乌黑睫羽上沾了点水汽,洇得他眼前朦胧。柳催总能接下他的剑,让他又一种奇妙的感觉,柳催似乎把潇湘剑参悟了千万遍。
而这根本不可能,水形变幻万千,风云烟雨更是形迹,如果这样都能考虑周全,那也实在太过反常和恐怖了。
他眼光一凛,轻浅的水汽聚在剑尖。叶听雪以小见大,一点水珠被他舞出万潮倾至的气势。
柳催眉头微挑,眼里带着笑意。他手上一,竟直直冲进那边浪潮里,红衣随风而动,那道鞭子也追着叶听雪去。
那人分毫不退,仍是朝柳催挥舞这一剑。柳催手上挨了一道,那袖子被撕开了好大一片,成了一节断袖。叶听雪也受了他一鞭,当即震惊地睁大双眼。鞭子缠住了叶听雪的手臂,在剑光中一往前地冲向他。
好似游蛇缠上,柔劲为盛,叶听雪没有感受到丝毫的痛苦。柳催将他往自己身上带了带,他手腕一动将风楼换了一个方向,不至于将柳催捅个对穿。
布帛撕裂发出一声轻响,柳催听那声响心里生出些奇怪的快意,忽然就想到了妺喜爱听绢帛撕裂之声的典故,此刻颇能共情。
那鞭子也是一道恐怖的杀器,就这么也把叶听雪那袖子扯碎了。
柳催看着他露出的一段雪白手臂,幸亏他没怎么用劲儿,不然这人的手臂此刻应该是血肉模糊。
“要你一节袖子,也算扯平了。”柳催笑着说,伸手将叶听雪眼睛上那点水汽给抹去了。
叶听雪面上没有表情,但柳催眼尖,已看见他耳朵红得滴血,那赤霞一直染到了脖子上。
“风楼你拿着吧,放我这也是暴殄天物。”他帮叶听雪把那剑收了,妥帖地放在他手上。
叶听雪叹了口气,柳催不爱见他叹气,不轻不重地在他手背捏了一下,然后收获叶听雪瞪过来一眼。
平白收了人礼物,他也不和柳催多计较。于是跟他客气道:“鬼主大人这是什么话,这风楼配您也是极好的。”
柳催摇摇头:“我不用剑。”
他真不用剑,叶听雪有些惊讶。他从阿难口中得知阎王令是七位恶鬼共同编撰的一门武功,除去心法外,其对刀剑枪戟鞭等诸多武器均有涉猎。
阿难自己用的短剑,学的自然是阎王令中的剑法。叶听雪对这剑法不评价,阿难说他学艺不精,和剑法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柳催可以说得上是天纵奇才了,阎王令练到这个境界自然是不凡。他要学剑并非不可,甚至是手到擒来。
但阿难说,当年柳催论如何也不练剑,饶是仇之命如何打骂,他也绝不改变。
这是柳催自己的选择,叶听雪见他一直在看着他,不自然地垂下了眼眸。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柳催用手指碰了碰风楼的剑鞘,又点了点叶听雪的心口。
“告诉你也妨,曾经有人跟我说他要练成天下第一的剑。本座见过,那一剑风华双,世间再也没有能及得上他的剑。”
叶听雪沉默地看着柳催,争夺天下第一这个名号的人不知几何,而真正能担得上天下第一的也没有几人。
日月双虹早已销声匿影,迹可寻,群芳独艳的飞花一瞬而过,短暂难留。潇水山庄避世不出,只有叶棠衣的快意恩仇被茶肆胡乱编排。
江湖八方同盟唯衢山剑宗马首是瞻,说其为武林至尊也不为过。可就算太岳锋芒再盛,也从不说它是天下第一。
叶听雪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当他说那人天真。少年人初入江湖谁不设想能名扬天下,夺个天下第一的名号。
可天下第一实在太广泛,太沉重了,有那么多的刀光剑影和勾心斗角,行走其间已是险象环生,叶听雪出了潇水山庄后甚至性命都不由自己做主。
也不知他口中说那人怎么样,极有可能湮没在这江湖的浪潮里,变成籍籍名之辈。
柳催看着叶听雪木愣愣地神色,觉得他可爱,又觉得他少了些快意。
他一指点在叶听雪眉心:“你的心思真的很容易猜,不必担心他结局如何,我瞧着他可是不差的。”
风霜刀剑不改筋骨,世路多艰不肯回头。他很欣赏这样的死性子,少年意气风发,在南墙上撞个头破血流也不罢休,为的不就是那个有朝一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