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厮混实在太过荒唐,不知不觉就已经天光泛白。清晨时分那雨还下着,催人梦发。柳催出去要了热水,这房里只剩下叶听雪一个人。
心口犹在闷闷发痛,病痛难解,情瘾难消,他活到至今二十六年,从未有过这样难以自处的感觉。他深陷泥泞的情沼,不得解脱,又害怕自己越来越沉溺在柳催身上。叶听雪闭上眼,努力麻木自己不去想那些淫乱的交锋。
柳催出到外头,他耳朵犀利,隐约能听见一些杂声。主人家的厨房已经开始忙碌。他慢慢走过去,感觉四处都有人的动静却没见人影儿,十分怪异。
“拢共十六口箱子,多半是些药材……”
“油布盖的很厚,狗儿那双招子敞亮,看见一口箱子底下析出些白白的晶块儿。”
“那是私盐……”
昨日所见的那几个后来者齐齐出现在后厨。柳催过去时只见他们守着两屉刚出锅的馒头,刀疤脸熟络地从橱柜上去了一只瓦罐,揭开封口的红布后,倒出些油汪汪的腥红肉酱。
“你吃不吃?”见柳催在看,那刀疤脸豪爽地把肉酱递过去。
那股咸香气味里夹着的腥味法掩饰,是生肉酱,柳催没什么兴趣,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
刀疤脸看着他笑了笑,将这一罐肉酱和同伴分食。
趁柳催去要热水的短暂功夫,叶听雪躺在床上又睡了一觉。这觉浅,浑身酸痛与黏腻让他睡得十分不安稳。所以柳催回来的时候,叶听雪被吓得从梦中惊醒,后背尽是冷汗。
“是我。”柳催看他惊悸,于是出声安抚。
久病未愈,叶听雪身形有些清减,原来的衣衫变得宽大许多,柳催能摸到他皮肉下的骨骼。他难掩心悸,脸色惨白,柳催又凑过去在他嘴角吻了吻,叶听雪垂下眼眸和柳催进行了一番口舌的纠缠。
商队的人原先决定中午时候统一出发前往崖州,大约再走两个时辰就可以入城。但外头雨还没有停,不好行路,管事坐在门口面带愁容。
一道惊雷照开沉重山色,天地间仓促白了片刻,这雨越下越大了。长天之上是密密匝匝的乌云,天光晦暗,根本看不清前路。
“老大,没看到冯六啊!”有人大喊道。
管事的提着烟枪回神,掀开眼皮看见后堂冲进来一个水人。
“人不齐?”他问。
“我昨日我去看货的时候还看见的,他说他去解手,然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叶听雪和柳催离开厢房的时候已经将近正午,只是外头天色太暗看不出来。楼底下很热闹,叶听雪和商队的伙计们都不怎么熟络,那些人脸他不怎么认得出来。
人越来越多,都挤在一起往后厨去。
“要去看看吗?”柳催看他神色好奇,但叶听雪摇头表示拒绝,他身体还有难言的酸楚。心情烦乱,他哪里都不想去,也不想在那屋子里待着。
“是你们杀了他!”他们还在大厅里站着,忽然就听到外头声嘶力竭地传来这么一句。
雨里冲进来几个人,并拖着什么东西,视线被一群人挡住了,叶听雪什么也没看见。柳催在他耳边说:“那你陪我去看热闹。”话音刚落,叶听雪就被人拉了过去。
拖进来的是一具尸体,模样十分凄惨。他肚子豁开一大条口子,皮肉被雨水泡的发白。空气里的血气混杂土腥味,弥漫在房中,有几个人看着看着就开始反胃呕吐。管事的面色沉重,他身边的镖师拿着小刀走过去,拨开那伤口。
腹中空瘪,里头脏器全被掏走不知所踪。
雨里走进来五个人,为首的是刀疤男子。他进来时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两拨人泾渭分明。这些人满脸凶煞气,刀疤男子笑了笑,更显得面容狰狞。
他对刚刚叫喊的那人说:“这招子不兴用了,可以挖出来给爷爷们下酒。”
镖师往前一步,拦住了刀疤的视线。他对着刀疤比了一个手势,挺直背,但面上看着十分和善:“报报迎头甩个蔓。”
这是江湖切口,道上黑话,意在询问对方名姓。镖师一早就看出来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刀疤睨了他一眼,张嘴露出微黄牙口::“一啸山空百兽伏,虎头顶蔓。”
“王兄弟。”镖师朝他抱了拳,刀疤没看他,眼睛在那具尸体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镖师身后遮着的两个伙计身上。
“嘻嘻,好玩意儿,有趣得很。”
那伙计听他的话觉得瘆得慌,危急时头脑转的飞快:“他们吃白面馒头,蘸生肉吃!红肉!”他早晨饿极了去伙房准备拿点东西吃,当时这些个人掰开馒头往里填酱。因为塞得太满,白面的馒头沾上红汁,看着十分诡异。那时他隐约闻到腥味,并未多想,但现在他想到了死去的冯六那空空如也的肚子。
叶听雪看得直皱眉,这时候外头又闯进来一个人:“从伙房里拿出来的罐子!”他大喊道,冒雨进来看到的第一眼就是刀疤那张没表情的脸,他麻木地看着来人,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
镖师快步去夺了那个罐子,刀疤五人没有动作,十分坦然。那罐子今早刚刚用过,封口不太严实一揭就开,里头确实是猩红的肉酱,但分量只有一半。
“这是什么肉?”镖师闻了闻,这些杂碎的生肉酱掺了许多香料和海盐,味道极重,香气里隐隐透着一股腥味。
刀疤所谓道:“这可是好滋味,有香肉,也有两脚羊。”他笑了笑,看得众人面色一变。
“昨晚看到新鲜的拿去给老板腌了腌,预备明天打牙祭。可惜少了点酒浆子,啧啧啧……”
“你杀了他?”镖师声音忽然拔高,他面上警戒,手指暗暗抚向腰间佩刀。
刀疤摇摇头:“昨夜里被雨吵得睡不着,不多时就醒了。出门正撞上了好东西,我觉得你也不必问我,去问问你身后那小兄弟。昨晚是怎么在旮沓角落里甩飞了腰带,露出个白腚沟,伏在那里学母猫叫春。”
镖师一回头,身后的圆脸伙计有些窘迫。他被人看着,又听了那不堪入耳的话,面色涨的通红,一时脸话也说不出来了。
柳催感觉到身边人身体有些僵硬,握着他冰凉的手准备替他捋一捋乱的内息。叶听雪把手一缩,不想和他纠缠。柳催很强硬,没给他反抗的机会,捉着那只手腕把手拉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