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窗外风雨齐飞,绰绰树影扭曲摇摆,连续多日的鬼天气怎能带给人什么好心情?
趴在沙发上当蠕虫一般咕蛹的黑衣黑裤男人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什么,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不凑近也能听到他近乎发泄自己情绪般的念叨:“偏僻的公寓雷雨交加的天气……鬼都不会往这里送外卖啦……饿死了……再不吃点花生酱就要饿死了!”
可能这个世界还是存在所谓的“奇迹”,也可能是为了止住他这令人恼怒的抱怨,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男人的碎碎念。
那是极为原始的铃声,滋啦滋啦的那种,就像是被划拉坏了发生器的机器人,男人暗自心想:这不撞我专长上来了吗?改天不给这破锣锅嗓子的门铃换个美女叫……窗,我姓氏倒过来写!
男人从猫眼看去,却是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在与他对视,经典的恐怖片桥段对这个家伙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
男人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浑身是水的白衣女人,女人湿漉漉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只留下苍白的鼻子和毫血色的半张嘴以及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球。
女人用油腻腻的、只剩一层惨白皮肤的手捧着什么东西递上来。
男人尴尬地咧着嘴,用眼睛余光瞥一眼从他搬进来开始就一直摆在桌上“没动过”的纸条。那是房东给房客立的规矩,反正其他租房的地方也是这样,不遵守规矩的下场就是被打包丢出去。再说这栋公寓除了老破小了点,也没什么特别让人在意的。
女人手上捧着一瓶脏兮兮的护发素,连标签都没有,装着诡异的乳白色液体。
“这是收集了多少男人的精华啊,不过……谢了啊。”男人接过那瓶护发素,见诡异的女人就这么转身离开,他探头追着她的背影喊道:“喂!公寓守则上写了!有什么麻烦你就找我解决哦!不用客气哦!我这样年轻力壮的男人很好用的哦!”
这人可能是个老司机,但没人能拿出证据证明他在想啥。
男人目送那诡异女人近乎是用“飘”的姿态转进一个房间,才回身进屋,顺手将护发素丢进厨房水槽,洗了洗黏糊糊的手,躺回沙发上当咸鱼。
这两室一厅的小屋子连五十平米的都不到,要不是图它房租便宜,正在创业期的男人怎么可能租下它?
嘴里说着要创业的人怎么可能这么懒惰?问他为啥还瘫着,他只会回答:“我在等待高人赐予我天机……”
得,这家伙看起来就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江湖骗子,鬼知道他自称“码农”是不是真的能“码”得动什么东西。
昏暗的天气让人摸不清时间,男人昏昏欲睡直到次日醒来,他听到雨声中夹杂着滋啦滋啦的电磁声。
同样老破旧的红色壁挂电话听筒自己从墙上掉下来,红色的电线带着它摇摇晃晃。男人慵懒地瞥了它一眼,心想非又是洁癖房东来关注自己有没有按照规矩办事。
对了,昨天好像懒到没洗澡……男人一个鲤鱼打挺,可能是躺麻了,直接就啪叽一下趴到地上,他揉揉屁股翻过身,第二次鲤鱼打挺,以矫健的身手成功从地上挺了起来,抓起随手丢在沙发上的衣服拐进浴室。
就在他沉醉于热水的冲刷中时,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给你找了七个同伴,别再嚷嚷没人跟你合租,听到没有。”
男声十分冷漠,还自带电音效果。
男人咂咂舌头,关掉水龙头,特地找了一件他认为最新的衣服——自然还是全黑,到公寓楼下大厅选妃……啊不,是挑选自己未来的“室友”。
老旧的电梯还是那种铁闸门的,棕红色的铁闸门锈迹斑斑,男人勉强将门拉上,乘着电梯往下行。他聊地吹着口哨,吹着吹着自己反而先哆嗦了一下。
“争气点啊膀先生!不是才刚解过压!”男人烦躁地扯开一楼的铁闸门时自言自语地补上一句:“不会是把别的地方的库存清空了而已吧?这才几天,自制力就差到这个地步了?”
把他这种神经质的自言自语理解成过度孤独导致的神经乱倒也能够解释。
男人穿过昏暗的走廊,来到公寓楼接待处。门外乌漆嘛黑,他怀疑自己又睡过了头,且不说早餐有没有吃,没吃就补上呗,当代年轻人要是生活能规律点都算是奇迹。
接待处的柜台边果然如房东所说的站了七个人,男男女女,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大也不超过三十五。
“欢迎加入我们和平友爱公寓的大家庭!我是代替房东过来跟你们打招呼的租客!我本名虞文瑾,叫我老虞就OK滴啦!”
面对热情的迎接人,几人不约而同表现出一定的警惕态度。
虞文瑾就当看不见,毕竟这样一栋公寓确实有时让人颇为恐惧,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也被这里的恐怖片氛围和怪异的邻居惊吓过。
“住久了就习以为常呗,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这栋公寓是有五十多年历史的老建筑,你们肯定也是因为它房租便宜才来的。不过这里的房间只够两人合租,你们自己看看管理处的登记表,随便选自己喜欢的房间居住就行啦。”虞文瑾一边说,一边在七人之间来回打量,他的目光最终放在一个看起来十分胆小的男人身上。
那男人说矮不矮,反正是在平均水平线以上。他身上有一种气质,看似普通,却能让人一眼盯住。
虞文瑾摸了摸下巴,对众人说:“你们往登记表上签个名,然后两两组队找个房间入住吧。不过先说好,我正好缺个室友,所以希望你们其中一人能够陪我一下。”
众人的警惕性被虞文瑾这话一下子拔高三个点,那胆小的男人笑得僵硬,似乎是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他怯怯地问:“你……不会是鬼吧?”
虞文瑾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我看起来像是死了一样吗?确实,眼圈是有点黑,皮肤可能有点苍白,但我是个常年不见光的码农嘛!”
男人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见虞文瑾大步向自己走来,热情地握住自己的手。
虞文瑾手掌冰凉,握得男人一哆嗦,僵硬的笑容更显尴尬。
“要不你来当我室友?看你年纪比我小,我肯定尽职尽责照顾好你!”
那七人中看起来最老练的壮男叮嘱胆小的男人:“小胡,你最好小心点,要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虞文瑾皱眉点头赞同:“这位大哥挺有眼力,这里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光房东那套不得不遵守的老妈子规矩就烦死个人。”
站在壮男身边衣着干练的女人随手捡起柜台上的一张纸,念道:
“公寓规则,
1.房租日结,每间房租一张钱,可合租。
2.请租户保持干净卫生,每日洗澡。
3.请租户保持健康作息,每日三餐按时进食。
4.公寓需和谐友爱,接受他人帮助后,必须回帮他人,不得拒绝。”她停顿下来,似乎在第五条上犹豫了一下。
一个看起来有点瘦弱的眼镜男凑过去看:“前面四条都还没什么毛病,这第五条被修改过,看来是关键谜题所在。”
虞文瑾暗暗翻个白眼儿。
那边穿着吊带格子短裙和白色小衬衫的可爱姑娘跟着去看,一边猜测:“最终解释权归房东所有吧?后边歪歪扭扭的字……是房东的孩子涂上去的吗?”
干练女人哈哈笑着说:“那倒是有可能,如果是孩子捣乱的话。”
老练壮男看了众人一眼,提醒他们:“别忘了自己怎么走过来的。还是小心些的好。”
胆小的男人、也就是被称作小胡的那位盯着规则的第六条:“租户需在每周四在走廊里振臂高呼且阴暗爬行……这,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什么要在这里做这种不可理解的事情……”
虞文瑾满不在乎地说:“因为我曾经是豪门富太,却遭丈夫嫌弃,某日不慎撞破丈夫偷情,我愤而离家,纵身一跃向万丈深渊而去,不料天外来音告诉我我的人生不该就此结束,随后便是一道金光裹住了我的身体……欲知后事如何……”
胆小的男人疑惑地抢答:“……v你50聆听你的复仇计划?”
虞文瑾双眼一亮,牵着男人的手强硬地和他击掌:“耶!你也是小程序垃圾广告的受害者嘛!看来你跟我比较有缘,我的室友就决定是你啦!”
小胡挠挠头:“别说得好像要带我去打道馆一样……”
“ga进化的材料都准备好了吗!”虞文瑾拽着小胡的手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兴冲冲地说:“让我们先去征服邪恶房东占据的道馆吧!我们需要勇气徽章来打开通路!以全国总冠军为目标的冒险就要开始啦!”
眼睁睁看着小胡被拉走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干练女人叹气:“他凶多吉少了……”
壮男沉默片刻后,在登记表上写下“铁拳”两个字,对身旁的人们说:“先按照规矩办事吧,有机会的话,一定要把同伴救回来!”
那格子裙小姑娘似乎还不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她好笑地问:“这公寓里真的会有鬼吗?”
干练女人说:“你来得匆忙,来不及跟你解释,一会儿我们一起住,我向你仔细聊聊这些空间。”
小姑娘抿抿嘴,严肃地点头。
视线转回虞文瑾和“小胡”身上,他俩回到自己居住的十三楼,在门口看到那个浑身是水的诡异长发女。
虞文瑾大方地招呼她:“你真是有心啊!知道今天有新人来!不过昨天已经拿了一瓶护发素哦!今天这个就不要啦!”
虞文瑾走到门前,好似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地拨开那女人,自顾自开门,将小胡推进屋内,冲女人笑笑,砰一声关上房门,留女人安静地捧着护发素呆站在门外。
“好啦!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室友关系啦!别担心,我真的会好好照顾你哦!”虞文瑾热情的笑脸反而越发让人起疑心,可他好像没有半点自觉。
虞文瑾拿起昨天被他丢进水槽的护发素,打开窗户将之投了出去,拍拍手对站在身后的小胡说:“那几条规矩全都要记住,明白吗?你应该是个好孩子吧?对吧?”
小胡语地点点头,不守规矩就会迎来杀身之祸。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教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