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下班后,回家换掉官服,就迫不及待的去胜家酒楼了。
他推开天字一号雅间,点了酒菜,就不安的坐在椅子上。
他此刻的心情是激动又紧张,他是既期待马上知道陈露的身世,又害怕知道。
他现在最关心的已经不是陈露家在哪里的问题了,而是陈露的个人问题。
等燕王到的时候,他都已经喝三杯酒下肚了。
燕王坐下的时候,有侍女给他们倒酒,顾九又一口喝掉一杯。
那侍女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燕王屏退了所有人,看了几眼顾九,也觉得他很不对劲,便开口问他:“你在紧张?你很害怕知道她的身世?”
“嗯,既想知道,又怕知道。”顾九坦言。
“我已经将她祖宗三代调查清楚了,你还要不要听了,本王赶时间。”
燕王语,他怀疑这个表弟出远门一趟脑子坏掉了,扭扭捏捏的,像变了个人。
“你等会儿,等我再喝一杯你再说。”顾九说着又倒了杯酒喝下,喝酒壮胆,他真的害怕听到他不想听到的事。
“你到底在怕什么?“燕王把他的酒杯拿开。
“我可能……有点儿心悦她,怕她有意中人。”顾九老实说。
“哦,这样啊,她确实有青梅竹马,不过还没定亲,如今她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男未婚女未嫁的,她还住在你家,你可以追求她啊,她的青梅竹马没你好看,你胜算很大。”燕王说。
还真的有青梅竹马?
顾九一脸挫败。
燕王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他,他在听到青梅竹马这个词的时候,一颗心就往下沉。
燕王准备进入正题:“好了,你先听本王说。”
顾九闻言,勉强自己不要胡思乱想,端正的坐在椅子上。
燕王先把顾九最想知道的信息说出来:“陈露,宁州牡丹县人,过完今年的生辰就十六岁,她的生辰是九月十五,尚未婚配。”
顾九听到“尚未婚配”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来,那又如何,她都有青梅竹马了。
燕王瞥了他一眼,拿出两张画像给他,一个中年男子,一个白面书生。
顾九仔细端详画中人,中年男人应该是陈露的父亲,陈露与他有几分相似。
至于那个书生,相貌中等偏上,身形偏瘦,确实不及他。
但是那又怎么样?
他这样的好相貌天天在她跟前晃,也不见她心动。或许她就不是在意相貌的人。
燕王继续说道:“画像那个中年男人,是陈露父亲,叫陈启年,他上有一老母黎氏,亡妻苏姻是陈露母亲,有一位继室小黎氏,乃妾室上位,是其母娘家侄女,育有一对子女,陈霜和陈阳。
我的人按照你给的信息,找了所有以事发地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陈姓家境殷实的人家,找到了五十多家。又拿你给的画像给他们辨认,一一排除后,最后才确认的。
陈启年是个商人,名下有五家丝绸铺。做人倒是还行,灾荒年还会给县里捐钱。与县令贺永昌交好,陈露出事时,他去别的地方谈生意,几日未归。
我手下的人找到他家时,他们在办陈露的丧事,当时给他们看陈露的画像,陈启年一眼认出陈露是他女儿,其余人看了也确认了。
去调查的人当时给小黎氏母女辨认画像时,他们察觉那母女俩神色不对,便暗中留意她们。
最后用了幻药,从那母女两的口中得知陈露出事的原因。
陈露出事不是意外,而是被害。
接着说陈露被害的原因,与画像那个书生有关。那个书生叫贺安,与陈露是青梅竹马。贺安是牡丹县有名的才子,此次秋闱他也参加,不出意外他能参加殿试,不过因为陈露的事,他大概要出意外了。”
顾九听了燕王的话,又仔细看画像上的少年郎,那人身穿学子服,神情忧郁,看来陈露的失踪对他打击很大,他心里默默将此人记下。
燕王看了顾九一眼,又继续道:“那贺安心悦陈露,而那陈霜又心悦贺安,据说他若得了名次便会向陈露提亲。陈霜不想让贺安娶陈露,便想害死陈露以便取代她。
她们趁陈启年外出时,以游玩的名义将陈露带到钦河边玩,因为正是酷暑,戏水是最解暑不过的了,她们屏退下人,在戏水的时候将她推入河中。
牡丹县与永福县相邻,牡丹县在上游,钦河又横跨两个县,所以陈露落水后就从牡丹县沿河流入永福县了。
那母女俩平日里惯会伪装,所有人都以为她们对陈露极好,所以陈露出事都没人怀疑到她们身上。陈启年只以为女儿意外落水身亡也没报案,但也拜托县令找人沿江找了几天,后来没有找到尸体就办丧事了。
说一句题外话,按理在水中浸泡这么久,人应该是活不了了,陈露还能活着,实属奇迹,我办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燕王感慨一句又放出另一个消息:“陈露出事和她母亲苏氏之死都与小黎氏有关系。
苏氏本是富家女,陈启年的丝绸铺是她的嫁妆。陈启年从前家境一般,考过秀才,之后考了几次进士不中,家财散尽,只好去到苏氏家中做掌柜。苏父见他踏实肯干,就将唯一女儿许配给他,并陪嫁巨额嫁妆。
一开始陈启年夫妻两也恩爱有加,只是老黎氏心怀不轨,她觊觎苏氏嫁妆。
因为小黎氏有点小聪明又听她话,她想跟她合伙骗取苏氏嫁妆。她就想办法将小黎氏许给陈启年。
她并没马上让陈启年纳了小黎氏,毕竟她还是忌惮苏氏父母的。
她先是将小黎氏带在身边常住,一来二去,小黎氏和苏氏成为好友,后来苏氏怀孕了,小黎氏还尽心尽力照顾她。苏氏生女时,她们偷偷给她用了药,之后大夫就诊断出苏氏再不能有孕了。
老黎氏以苏氏生不出儿子为由,自作主张给陈启年纳了小黎氏。
陈启年是孝子,不敢拂老母亲的意思,便从了。
苏氏因为生不出儿子,心中有愧,也答应了。
从此小黎氏便与苏氏姐妹相称,苏氏生女时伤了身子,便日日喝药调理,小黎氏甚至挺着孕肚亲自给她熬药,只是她在药里做了手脚,苏氏的身子越调理越差,没两年便去了。
苏氏去了之后,她的嫁妆便被小黎氏接手了。
一般母亲的嫁妆都由女儿继承,因为小黎氏待陈露确实如亲生女儿一般挑不出毛病,所以陈启年便将苏氏的嫁妆交由她打理。
苏氏父亲苏士离也没有反对。
苏氏去后不久,苏氏母亲因受不了打击很快也撒手人寰,苏家仅剩苏父苏士离一人了。
若不是这次去调查,恐怕人知道老小黎氏的所做所为,谁能想到她们都是谋财害命的主呢?”
顾九闻言拳头都握紧了,这些恶毒阴私的后宅妇人!
“那陈露的身边,可还有别的与她交好的男子?除了贺安?”顾九问,燕王整个过程中都没有提到萧晏。
燕王拍拍顾九的肩膀:“没有,陈家大小姐姐洁身自好,品行高雅。话说那个贺安休沐从书院回来后,知道陈露出事了还亲自去江边寻人,不过当时人已被你带回了。可见还是你与她有缘。”
顾九从没怀疑过陈露的品行,他也没怀疑过表哥的查案能力,只是,为什么他感觉不太对?为什么没有提到萧晏?
他疑狐道:“萧晏没有与她交好吗?”
“什么萧晏?”燕王有一瞬间茫然。
“齐王长子萧晏。”顾九说。
燕王露出你在逗我吗的表情看着他:“萧晏他从未到过宁州境内,他怎么可能与陈露交好?你的想象力可别太丰富了。”
“陈露家的事基本上已经没什么遗漏的了。她是被人所害的,如今她没死,你可以问她要不要回当地报案。不过报案也没啥用,证据证人都没有,咱们办案得讲究证据。
还有,你也知道按大周律,一个人失踪半年后,她的户籍就会被销毁,你看要不要送她回家解决户籍问题,亦或是你想给她安排一个新身份,这个我可以帮你。”
燕王说完就让侍女进来盛饭,不理会陷入沉思的顾九,大朵快颐起来。
顾九却对这满桌菜肴没有胃口了。
陈露家里有一个不太聪明的爹,还有两个要她命的恶女,她回去会只怕是危险重重。当然他不介意帮她解决掉那两个恶女再送她回家。不过想到她回去后,她爹有可能会做主让她嫁给贺安,他私心又不愿意送她回家。
最后,两表兄都没有再提这件事,燕王吃饱喝足就先于顾九离开了。
顾九从酒楼出来后,那脸色难看得就跟失恋了一样。
他突然就后悔帮陈露查身世了,如果不查,他就不会知道陈露有青梅竹马了。
从知道陈露有个青梅竹马后,他心里就没好受过。他怕陈露在得知自己身世后就要回家,然后回去与贺安成亲了。
他现在一点儿也不理解,为什么当时他要帮她查身世,他直接帮她弄一个新的身份不好吗?
他也不理解,明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让她暂时住自己家的,说好等帮她查到身份就让她离开的,可是怎么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让她离开了?
顾九从离开酒楼到侯府,纠结了一路要不要将陈露的身世告知她本人,从情感上来说,他不想告诉陈露她的身世,理智上又觉得应该告诉她。
最后他决定还是告诉她,毕竟查都查了,陈露应该有知情权。
顾九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和二牛从后门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沿途一盏盏在夜风中摇曳的灯笼,心间突然涌出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
他走回自己的卧房,把两张画像放进抽屉,然后走到门口,倚在门框上,眼睛看向陈露客院所在的方向。
他惦记着陈露的脚伤,也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看了一眼二牛,他问道:“陈小姐的脚伤还严重吗?”
二牛想了一下才斟酌着回答:“这个小人不知,小人今日并没有见到陈小姐,小人今早从礼部回来后,听到别的下人说,夫人让陈小姐不要去膳厅用膳了,又安排小桃三餐给她送饭,说等她脚好全了才来膳厅一起用膳,想来应该是不太方便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