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鹿笙最后还是搬回家住了,搬家那天,租房公司派人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核对了自己的屋子,从卫生间到墙面,从地板到柜子,从冰箱到厨房,没发现一个问题,都要扣钱,最后许鹿笙被扣了不少钱,去缴费的时候,她看见这里的房租正在上涨,因为轻轨就要修过来的缘故,而且,这一年,是房价最贵的年份,铺天盖地,飞一般涨价。
宋理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坐车过来看许鹿笙。到了周末,天气还有点凉丝丝的味道,宋理又过来看鹿笙了,两个人约好了去南京玩,他们约好了在芜湖碰头,先是去城东逛了下博物馆,继而坐车去南京玄武湖边。每次宋理过来都要自己预订房间,两人从南京回来的时候,正好鹿笙爸妈过来,宋理实在是有点不修边幅了,于是鹿笙让他抓紧时间挑选一件衣服,别让爸妈看到了不开心。宋理虽不情愿,但还是依着鹿笙的话在商场买了件衣服,南京商场的衣服单价像样点的基本都是几千元起步,鹿笙注意到宋理付款时候,略微不开心的样子,可是她心里更清楚,要是宋理这个样子,见到鹿笙爸妈,按照鹿笙妈妈的火眼金睛,是肯定不会同意两人继续交往的。
就这样,宋理见到了鹿笙爸妈,虽然他用尽力气去缓和气氛,鹿笙爸爸倒没说什么,鹿笙妈妈全程黑着一张脸,她见到宋理瘦瘦小小的个头,观察了一番言谈举止,整个人心情很不好,但是鹿笙爸爸劝了一番她,于是不再说什么,鹿笙的妈妈最后结论是,随便女儿吧。
宋理后来又来看了几次鹿笙,两人去了周边区的一个公园和图书馆,还有就是吃吃喝喝聊聊天,鹿笙接下来就要准备考试了,宋理陪她看了几天书,希望鹿笙能够报考他们那里,特别是宋理妈妈的单位。鹿笙心中有不情愿,她其实更希望留在家乡这个城市,或者去省会,再或者周边更大的城市发展和生活,最底线也是留在家里的小县城,因为这边交通发达,各方面都比宋理家乡便利太多。可是宋理是独生子,又在银行上班,除非内部提前有关系调动过来,而且宋家父母还需要适应来这里的生活,所以之前就像小姨父说的,必须要解决两个人异地的问题。要么鹿笙考过去,要么两人不交往。
到了报名的那天,鹿笙最后还是选择了宋理家乡的岗位,宋理妈妈单位招人的消息她已经提前知道了,因为专业的问题,鹿笙只能报考三不限,那个岗位一开始报名的人不算太多,可是越到最后一天,报名人数就开始蹭蹭蹭地往上涨,最后还是在一百多人停下来。鹿笙有点担心最后的结果,省考科目只有行测和申论,但是鹿笙觉得自己并不擅长,而且没有准备,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宋理安慰她,说会陪她一起看书,可是每次只看了几道题目,宋理跟鹿笙就都学不下去了,明明说好的看书,最后却变成聊天聚餐起来。
许鹿笙的学习慢慢进入了状态,可是宋理连着两天没有联系她了。到了下午的时候,宋理跟许鹿笙视频,他忽然抹眼泪起来,许鹿笙感觉到不对劲,连忙问他什么情况,原来,宋理的妈妈生病了。
宋妈妈对鹿笙很好,想到过年时候她问都不问直接塞给鹿笙那么大的红包,还有去他们家嘘寒问暖的慈祥,鹿笙觉得联系一下宋妈妈。
视频电话接通了,宋妈妈不像上次鹿笙见到她的样子,原本长头发的她戴了帽子,穿着病号服躺在医院里,脸色泛黄。宋妈妈一见到鹿笙,忍不住隔着屏幕哭了起来。原来过完年后,宋妈妈去北方的亲戚家探亲,亲戚家世代学医,在当地一个不的医院上班,宋妈妈正好之前没有体检,就在那里拍了个片子,结果却不乐观,去年宋妈妈隐约察觉身体不太舒服,小腹有点坠胀的感觉,但因为事情多久忽略忍忍过去了,没想到这次一查竟然是卵巢癌,虽然还没有送到大医院确诊,可是按照这里的检查结果,确实不是乐观。
鹿笙此前的人生,从未经历过变故,除了爷爷寿终正寝,她的生命里,总是一帆风顺的样子,虽然没有富人的生活,可是鹿笙总是很顺利,没见过外面的黑暗,没体会过风雨人生,所以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格,她不知道这个社会人心如何,虽然会有小肚鸡肠的抱怨,和一些杂七杂八的碎碎念,可是如今看来,除了生死,原来其他的都可以放下。
人活着顺境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勇者敌,因而充满傲气,看世界拥有限的希望和憧憬,把未来想象得过于美好和顺遂,总是期待很多的小确幸与小美好能够降临到自己身上,所以莽莽撞撞,不在乎所谓得失,也失去了大局观念。就好像许鹿笙此前的人生,从未正式经历生老病死,她年轻,所以觉得自己有资本犯;她年轻,所以觉得犯没什么大不了;她年轻,所以从不知道挣钱的难处和生活的责任;她年轻,所以看所有事物都带有美好滤镜,却从没想过,父母终归会有老去的一天,不只是老去,这中途,还会有很多的变数;她年轻,所以认为世人皆善良,可当看清楚人走茶凉的冷漠,看清楚世态炎凉攀权富贵的现实,就连结交个朋友都要打探家底衡量是不是配得上,看清楚从前真心对待的姐妹一个个不过是沾了利益,真的需要的时候从未出现,看清楚那些人所谓善良面具的背后是为自己着想的别有用心和图谋利益,一旦自己没用便会成为惨遭丢弃的棋子,看清楚亲情的背后也会有比较和算计;看清楚芸芸众生即使自己没有妨碍到别人的生活也会遭受非议和排挤;看清楚每个人活在世上不过是孤独的个体;看清楚阶级分明,就连朋友都要按照同一个等级来计算;看清楚生活的柴米油盐,从来不是诗和远方;看清楚男人背后欺骗女人的心思和算计,以及相亲市场的残酷规则;看清楚一场低质量和不幸婚姻背后带给女人的终生痛苦;看清楚及时人多么努力地热爱生活,可那么多贫困的家庭却饱受疾病折磨,在痛苦和贫穷中放弃了选择生命的机会;看清楚水滴筹下那些数个家庭的希望和利用慈善组织图谋利益的不择手段;看清楚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现实凄凉和富人一掷千金铺张奢华到不可想象的生活;看清楚路灯下没有栖身之地的乞丐与大领导家小孩特殊待遇的差距;看清楚这世上有太多不可控制的意外,总有可能先于明天而发生;看清楚一个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新闻背后赤裸裸的人性和真相,许鹿笙曾经排斥的现实社会,就是如此淋漓透彻,只是,她从未愿意面对罢了。
家里的亲戚都劝说许鹿笙,当初也是因为宋理的家境不才选了他,既然宋妈妈生病,那就找个理由推辞不要相处好了。鹿笙心里不是滋味,她做不到在别人处于水深火热的时候放弃对方,即使心里不爱,但就算是作为朋友,鹿笙觉得自己也是有义务要陪伴宋理度过这一段艰难的岁月。更何况,当初自己从安跃出来的时候,那段时间的迷茫与孤独,如果不是父母的支持,还有宋理的突然出现,或许鹿笙会长期处在消沉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