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六子和瑶果正在前厅忙碌,丰屹川匆匆自后院而来,却在前厅未见得宁筱航身影,便问二人道,“不是说了每日辰时开店,怎么还不见他过来?”
六子手握抹布,仔细擦拭着厅内家具,“刚来一趟了,说是有点急事,耽搁一会,晌午就过来。”
“急事?”丰屹川一听,心头一紧。
“具体什么急事,也没来得及细说呢。”六子低声回道。
城西一破败不堪的院落里,正有五六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在残墙破瓦间玩捉迷藏。一个年纪稍大些,约莫八九岁的男孩子扎着两个突兀的麻花辫,焦急地坐在屋外露天的灶台旁烧火,他身边一位中年妇人,正拿着大勺在灶上锅里熬着稀粥。
宁筱航满头是汗,飞快地跑进院里,见那灶台边烧火的男孩抬头望向自己,便问,“聋哥儿,梨花怎么样了?”
那男孩见宁筱航来了,放下手里柴火,抬手在额头上一抚,又做了个往下的手势,两手又合掌侧在耳边,最后抬起一指做噤声状。
就在此时,男孩身后的屋门打开,走出一位挽着端正发髻的妇人,她虽同样衣着破烂,但举手投足间却有分寸礼仪,“航哥儿,怎么样,请到大夫了吗?”妇人朝宁筱航问道。
“早上杏子跑来我家报信儿,说梨花发了高热,叫都叫不醒,我就赶紧先去济世堂找姚大夫过来,他没我脚程快,提着药箱在后面走,还得等上一阵。”说着,便跟着妇人进了屋。
草席和麻布铺就的大炕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蜷在被子里,脸上烧得红扑扑的,双目紧闭,嘴唇却一直微微颤动。
宁筱航走到炕边,担忧地抬手抚上女孩面颊,“这会子还好,不是太热,可怎么一直不见清醒过来。”
妇人两手叠在胸前,奈说道,“唉,天天喝些稀粥,连白饭也吃不得几口,身子弱,染了风寒便像大病似的。”
“采绢姐,我前一阵拿来的钱,还剩多少?”
“也就三四十个钱了,加上我和采环得空替人缝补浆洗挣的,能凑个不到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宁筱航面露难色,“再便宜的药也抓不起啊…”
“是啊,还有外面这七八张嘴要吃饭,唉…”
宁筱航抬手抚上采绢手背,宽慰着说道,“没事的,姐,天绝人之路。当初你和采环姐带着聋哥儿逃难到这破屋里,不也安顿了这许多年,如今我在布坊作学徒,月钱能有十两,我用不了那许多,明日便向掌柜的支个五两给你送来,你先用着。”
闻言,采绢抬手,忙抚去正要流出眼眶的泪水,又一把握住宁筱航双手,“航哥儿,姐替这些苦命孩子…谢谢你。”
“采绢姐,不用谢我,”宁筱航回身在梨花额头上又量了量,“我跟他们,命途一样,都是旁人笑话着长大的。但我有娘,有家,已是比他们幸福许多了。”
说话间,聋哥儿端着两碗稀粥走进屋内,一碗放在梨花身边,一碗则抬手递到宁筱航面前,双眼直直地望着她,眼神清澈明亮。
“你给我端的?”宁筱航微微一笑,便抬手接过粥碗。
采绢在聋哥儿头上一抚,“这孩子,平素里谁的话也不愿意听,就认你这个哥哥。”
宁筱航喝了一大口粥,放下碗,摸着聋哥儿耳旁长长的麻花辫子,便说道,“采绢姐,该给他换个发式了,梳这女娃儿辫子,总有人笑话他。”
采绢一阵沉默,忽而淡淡说道,“我们小姐生他生了足足两天,等他终于出来时,却血崩不止…小姐临终时叫我和采环发了毒誓,这辈子他只能做女娃儿…只能做平头百姓。不科举、不从商、不卖艺。”
“是吗?这么久了,我竟不知他这辫子…还有这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