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逗他，问他要去哪，他说‘去哪都行，不会给我添麻烦的’。”
“他其实一直在害怕，害怕我把他从这个家里赶出去。”
裴茗笑了：“但是怎么可能呢……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呀。
“他身体不好，总是生这病那病，我总担心他活不到长大，有的时候在夜里偷偷地哭，他就蹲在我的房门口，一遍遍地跟我说‘他不会死的’。”
“没想到，失约的是我呀。”
“我生病的那一年，他突然就长大了，身高开始抽条，力气也变大，他变得高大强壮，从此之后再没生过病。”
“原来是我替他挡着风雨，现在是他变成了顶梁柱。”
秋风乍起，吹落一地的树叶，南伽偷偷地抹眼泪，难受的心都蜷缩在一起。
这时，裴茗突然缓慢地伸出手，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红盒。
“伽伽。”
裴茗有点艰难地起身，南伽赶紧去扶她。
“这是给你的。”裴茗慢慢地抚摸他的脑袋，“对不起……本来要给你很多的，可第一次做手术的时候，为了凑钱都卖掉了，只剩这个不值钱的。”
她缓缓地打开，露出一对精巧的银镯，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
“你看看，喜欢吗？”
南伽伸过手去，他压着嗓音里的哭腔，“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这些东西，原本一半给我，一半要给儿媳妇。”
裴茗摸着南伽的头，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裴淮从小就不爱说话，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可他心里很爱你，很舍不得你，姐姐恳请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愉快，能不能多多担待他。”
南伽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擦着眼泪，把手镯套在手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对他好，我最喜欢他了。”
裴茗撑着笑了一下，一遍遍抚摸着南伽手腕上的银镯：“也算是正式地见过家长了。”
她摸着摸着，突然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泪水就那么毫征兆地落下来。
“我们裴淮，才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呢。”
裴茗坚强颜欢笑了那么久，终于在这生命垂危的临别之际痛哭出声。
她想活下去呀。
她怎么舍得啊，怎么才能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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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南岳的帮助下，裴淮和梁知拉来了很多人造雪，一层层地铺在小院里。
裴茗却已经起不来床了。
裴淮抱着她去看，南伽堆了个小小的雪人，举起来凑到她眼前，带起一阵银镯子叮铃当啷的清脆声响。
裴茗虚弱地笑了一下，冲着梁知道：“想看真的。”
梁知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道：“好。”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坐在小院前，看着冰冰凉凉的雪被风吹起，又落下来。
一如怀中人的体温。
最后的最后，裴茗突然挣扎一下，“阿淮……”
她的语调比风还要轻，飘进他的耳朵里：
“……别害怕。”
刹那即，满世界的风雪都在此刻静止下来，怀中人的手臂慢慢地滑落，梁知站在旁边，砰地跪在地上。
南伽再也克制不住哭声，转身扎进南岳的怀里。
江兰枝和南亭站在外面，沉沉地阖上眼睛。
裴淮紧紧地抱着裴茗，抱着渐渐失去体温的姐姐，耳朵贴在她的胸口，听着心跳一点，一点地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喉咙里溢出干哑撕裂的气音，胸腔急速抽动。
干涩的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流泪的能力，在这漫长的，仿佛过不完的深秋中染上沉沉的痛意。
他茫然地看着姐姐苍白灰败的面容，抚摸过她的发丝，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
梁知膝行过去抱住他，也抱住裴茗。
裴淮的手指颤了颤，弓下腰，终于痛哭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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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二月，冬天的第一场初雪降临在这座城市，梁知替裴茗看过这场初雪，便留下一封遗书，在裴茗的墓前自尽。
遗书中只写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对不起父母，第二句是将他名下所有的遗产都留给裴淮，并希望他以后能幸福快乐。
最后一句：
“请将吾与爱妻裴茗同葬一处，生同衾，死亦同穴。”
至此，裴淮终于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