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瑞红发现这事儿，说来也是凑巧。
奉琼这矜贵身子向来是耐得了冷，耐不了热。
这热气一上来，衣裳还没减薄，胃口倒是先不好起来。
整日吃得跟猫食似的，那是全靠一口仙气吊着命。
奉琼是从小到大，年年如此习惯了。
瑞红却是见她食不下咽，急得都要口舌冒疮了，尤其现在又是困在山上，供应匮乏，没什么挑拣的余地。
好难得花银子找人去黑市买些新鲜玩意儿回来，瑞红没献给奉琼，倒是因背着人走小路，先撞上了容大少爷同那对救命恩人的争吵。
如今府上，谁不知道，这大少爷的救命恩人可是容府贵客，轻易可怠慢不得。
就连两个姑娘都退了一射之地，现见他们在这儿吵得面红耳赤，瑞红忆起奉琼先前的话，悄没声的就藏在那花石洞里。
倘使以前的瑞红，可能刚靠近就被他们给发现了。
可跟在奉琼身边这一两年，听她江湖三教九流的跑，旁的本事没长到，瑞红这偷听本事却是愈来愈强。
她整个人跟个壁虎似的趴在青石上。
也不知是奉琼教的调息功夫太强，还是那三人吵得太认真，瑞红听了个全程，都没一个人发现她。
只可惜这些人用的不是官话，白费瑞红在里头窝得腿脚都发麻了。
就算是听了个全程，她也没听出他们是在吵些什么。
只是最后见那女人满面怒容地朝容珏脸上扇了一巴掌，而这在容府就算是擦破点油皮都是头等大事的容珏，却生受了这一巴掌。
“除了不是官话，大晋向来地大物博，有没有可能是旁的什么地方的方言？”
瑞红这一偷听，除了那最后一巴掌，能证实容珏这救命恩人的身份不简单，而且容珏可能在这团体中，不是处于上层地位，倒也没别的重要消息。
而奉琼这也不是想替容珏开脱，只是他这若真是牵扯上异族人了。
——凡大晋子民，不可私联、窝藏异族。违者轻者抄家，重者株连。
大晋铁律如此，一旦走漏零星分毫的消息，这容府上下，甭管知不知情，犯到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镇安司手里，可都落不得好了。
“婢子也曾想过有没有这个可能，只是，听那些伺候那对兄妹的姐妹说，他们兄妹跟咱们大有不同。”
奉琼担心的，也是瑞红担心的。
所以她这是打探齐全了，才敢对奉琼说。
握住奉琼的掌心晕满粘腻汗水，瑞红声音有些发颤。
“他们兄妹向来昼伏夜出的，不但口里叽叽咕咕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更是时不时生啖血肉。伺候他们的姐妹都吓坏了，可夫人，却不许她们换活计，也不许她们外传。”
“姑娘您说……”
蹲的太久，瑞红脚上已逐渐冒起跟针扎似的细密疼痛。
满心都是那荒谬的可能，她像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紧拉着奉琼的手不放，“您说，姑娘是不是就是撞上了他们，才落得那般下场。”
从偷听到他们争吵后，瑞红一夕之间，就觉着这从小生长的容府怎么忽然就变得如此陌生。
草木皆兵，日不敢眠，她一闭眼，耳边就是那些叽里咕噜的陌生言语。
心里更是止不住的揣测，容氏女的死，是不是同她们有关。
这是瑞红第一次在奉琼面前主动提起自己的揣测。
眼角抑制不住溢出泪花，她不敢想。
不敢想，她家姑娘可能就是因为这一个或许连她本人都不知道的无心，就被人那般残忍的灭口了。
反握住瑞红的手，从她混乱称呼里，听出她的意思，奉琼抿着嘴不啃声。
因为，她的揣测，也并非不无可能。
若容氏女真是因无意撞上容珏身份有异，才落得那般下场。
这也能说明，奉琼为何找遍所有跟她有接触的人，都没发现半点异常。
因为，她自己都根本不知道她见过什么样的人，又遇上什么样的事儿。
而且这么一来，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容氏女跟自己换身份后，连容老爷夫妻这亲生父母都没发现，偏他这陌生哥哥发现了。
因为他笃定容氏女会死，所以看她越活越好，心里可不就生了疑，存了心。
“我家姑娘……”
一直不敢对人言的事儿终于能能倾诉出来，伏在奉琼膝上呜咽出声，瑞红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发抖，声音更是破碎的连不成调。
“我家姑娘……何其……何其……”
“这只是一种推测。”
追查害死容氏女的真凶太久了，如今真相垂手可得了，奉琼反倒冷静下来了。
深嘘一口气，压下泛着热意的眼，她将手放在瑞红头上轻拍。
“瑞红，你知道，咱们要正大光明的替姐姐报仇。要让那个凶手，遭受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唾骂，要让他深入十八层地狱。”
明明用着容氏女生前最喜欢的舒缓声调，可奉琼每一个都透露着狠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