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迟迟在荡漾的凉意里醒来，头还有些疼，她在一艘小船上飘荡着，周围的事物有些许陌生。
这是那里？
阿辰也醒了过来，抱着还没醒的岁暮。这个地方，他认识，是长安镇外的冬凛河，小时候他和师姐经常跑到这里抓鱼，可是，他不少在川蜀贺华吗？怎么回来了。
“这是哪里？”迟迟问。
“我们到舒夜阁了。”
阿辰只能如实回答，他心里知道，一定是出了事，不止他，迟迟也知道。她没有聒噪的问为什么，只是在沉默里迅速将岁暮抱了过来，恍若抱着一个布偶娃娃，舍不得放手。
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先回去吧。岁暮已经醒了，迟迟仍没有放下她的意思，岁暮也很乖，搭在姐姐身上不吵不闹。
一回舒夜阁，阿辰的疑问更多了，照说这个时候了，大家都该歇息了才是，可舒夜阁灯火通明，叶沐雪和扬天雍还在厅堂等着，桌上也摆着热乎的饭菜，看见他们不是惊喜反而是如释重负一脸轻松。
阿辰正想问，年轻的师弟跑了进来，刚想说什么，一看见他又扯着嗓子跑远了。
“大师兄回来了，快通知大家不用找了，大师兄回来了，回来了。”
这嗓门？这兴奋劲儿？好像是发现了金矿一样。
不用问了，师弟妹们在找的是他，阿爹阿娘等的也是他。
“怎么回事啊？”
阿辰拉着迟迟坐下来，也不知道在船上飘了多久，是很饿了。
饭还没吃两口，门口的师弟妹们都来了，吵着要看大师兄，阿辰没办法，只得出去先把自己转一圈，告诉大家自己安然无恙，然后催促着他们回去睡觉。
阿辰发现迟迟竟是一口没吃，她抱着岁暮一动不动，快成雕像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秘密？
“好了，小景先给我，你吃点东西吧，你不饿小景还饿呢。”
小景饿了？迟迟这才转动眼珠，拿起了筷子，给小景喂着饭，自己也吃上了两口。叶沐雪很喜欢迟迟，连同小景，她也喜欢的要命，吃过饭后，叶沐雪带着迟迟和小景出去了，她还得去张罗他们的住行。
阿辰没走，他在等着父亲告诉他答案，一抹嘴，“我吃完了。”
“嗯，你以后好好照顾迟迟和小景，她们俩以后就住这儿了，贺华门已经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遭了一场大火，落掌门烧死了，门中无人掌局，又有仇家扬言寻仇，门中弟子为求自保，都走了。”
阿辰想过贺华派或许出了什么事，可没想到这么严重。
“怎么会突然着火，没人救吗？”
“着火前就已经死了。”
“谁做的？”
“一个女人。”
“女人?”
……
阿辰心中惊骇，若绯的脸庞闪过，纵使他还不能说服自己相信。
“景雨，也叫若绯。”
哈，不得不信，阿辰脊背发凉。
“但这事儿吧，也不全是若绯的错，你落叔叔也有很大问题。”
这倒是奇了，要说父亲和贺华门的关系还不错，怎么就帮助若绯说话了？
“迟迟是不是知道？”阿辰问，以他对迟迟的了解，迟迟必然是知情的。
“我想应该是知道一些的。”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会回来的？”
“是若绯告诉我的，我和若绯这些年一直都有联系。”
……他父亲和若绯？阿辰觉得自己才是傻子。
扬天雍知道，他的傻儿子一时半会想不通，想多了又容易钻进死胡同，和他倒还很像，任由他瞎想还不如告诉他，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算个慈父吧？
扬天雍贺华门交好，落川这个人其他的也都还好，就是在生儿子这一点上偏执的厉害，偏偏老天爷还不让他如愿。
落川前后娶了五个女人，前三个都无所出，第四个生了迟迟，若绯生了小景，都没如他愿。长久的所愿不得让这个曾经的镖门大侠变的疯狂，他开始寻求旁门左道的邪术完成自己的心愿。
迟迟心里虽记恨着母亲的死，却也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她不负责任的父亲，与其说恨，不如说她在借着恨在父亲找存在感，可无论她怎么吵怎么闹，落川都不看她一眼，视她如空气。若绯生了小景后被赶出了家门，她幸灾乐祸。
“看，还不是个女儿？”，可于此同时，她又对若绯母女生出了同病相怜的共情，那个生下来就不被喜欢的孩子，可不也就是她吗？
不同的是，若绯要比她母亲坚强，也比她母亲清醒。
她眼看着若绯开了一家面馆，生意红火，她也看着若绯抱着小景嬉闹，万般宠溺。她羡慕，羡慕小景即使没有父亲的喜欢却有着母亲的爱，不像她，什么都没有。这份羡慕使得她一次又一次的在面馆找茬，可那个叫景雨的女人又总是不怪她，收拾完了烂摊子还会煮一碗面给她。
说来，也许从那个时候，她的那一丝丝怨恨就没了，有的只是宣之不口的倔强和羡慕。
真好，面真好吃。
时间久了，迟迟甚至还会和景雨埋怨几句父亲的行为古怪，落川不止在家里供奉老鼠，还从外地接来三个自称是远房亲戚的孕妇供在家里，只是落川也是倒霉，刚来两天，其中一个孕妇就染病了，没几天就死了，吓得其他两个人连夜跑了路。正是这些无心的埋怨，让景雨察觉了其中的蹊跷，景雨暗中窥探，落川那个老东西为了要儿子信了民间偏方，想用借紫河车生儿子，奈何还是失败而终，只是可怜了一个无辜的孕妇。
偏方到底是偏方，吃了紫河车的女人并没有怀孕，这让落川大受打击，白发新添。自那之后，落川像变了一个人，对迟迟变的和蔼可亲，还时不时接小景回家吃饭，俨然一副想开了要做个好父亲的模样。
可事情真是这样吗？自然不是的，一个疯魔的人又怎会突然开窍？
好在是景雨，她太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的异常。迟迟一开心，来面馆的次数不减反增，她和景雨炫耀着父亲的变化，景雨也很快发现迟迟的异常，健忘，精神低迷，时不时腹痛……
景雨心里担心，便找了大夫询问，大夫未见患者，便随口说了句会不会是中毒？
中毒？景雨心中警铃大作。
又一日，景雨带小景回了家。
落川还真是对迟迟好了不少，嘘寒问暖，乘汤夹菜，恍若曾经的忽视都是不存在的。在这之后，景雨又回了几次，她发现每每吃饭，总少不了一道鱼头汤，熬的乳白飘香，落川也总是借着迟迟爱吃的幌子乘汤给她，迟迟那个傻孩子，在虚假的爱里沉溺，喝的一口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