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之中高太公办宴席为玄奕师徒送行,忽然有一个女子来到门前唤了一声“相公”,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高家三小姐翠兰倚在门口,双目含珠的看向无宁。不等旁人说话,高太公拍案怒道:“你这不知廉耻的丫头,这里哪里有你的相公,还不给我滚回去!”翠兰小姐生性柔弱,此刻被父亲一声呵斥,险些哭出来。一旁的无心忍不住道:“你这老倌,何必这般恶声恶气,那是你女儿,许久不曾与家人相见,我这师弟对她倒也没有失礼之处,你为何这般呵斥?”无宁在一旁道:“师兄说的不错,岳丈大人你当着老牛的面这般对待小姐,实在是太不给老牛面子了!”这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凶恶,高太公哪里还敢言语,只得把气撒在女儿身上,只是他平日里对这女儿疼爱有加,却也说不出什么重话,只是瞪了一眼,气呼呼地坐下了。
无宁起身来到门前,憨笑道:“娘子,找吾老牛何事啊?”翠兰小姐盈盈下拜,哽咽道:“相公虽是生的丑恶,但是自成亲以来,早就向妾身言明一切,更是妾身关怀备至,妾身心存感念,平日里也给相公做了几件换洗的衣衫,只是相公每次来都不愿穿,现在相公将要离去,奴家特来相送。”听了高小姐此言,玄奕与无心对视一眼,低声道:“无心,看来无宁并未说谎,确实是一直守礼,不曾坏了高小姐清白。”无心点头道:“这呆子倒也坦荡,不似那些伪善小人,没想到他这模样还有君子之风。师傅,弟子看高小姐只怕对呆子心有所属,这可难办了。”玄奕闻言,也是为难的点了点头,他自幼出家,哪里知道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置。那一边,无宁笑道:“娘子客气了,从今日起,吾老牛就要跟师傅去西天取经了,不过,若是半路上吾老牛被师傅撵了回来,吾就回来跟娘子做真正的夫妻。”说罢,回头来到高太公面前,跪倒道:“岳丈大人,小婿将要西去,愿留下休书一封,若是小婿去得西天,得成正果,那时便是我圣弟子,不可娶妻了,便任小姐改嫁。若是小婿还有回转之日,休书作废,回来与小姐再续前缘。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高太公被无宁气的是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方才怒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若是你十几年没有音信,难不成也让我女儿等你十几年不成?你,你,你!”一旁的玄奕赶忙劝道:“老太公莫要生气,小心身体。劣徒此言却是荒垣,贫僧让他写了休书,还小姐清白之身就是了,让小姐另择良婿。”无心眼珠一转,道:“无宁,你去跟小姐拿那些衣裳,回来再写休书。”无宁看了无心一眼,不知道他支开自己要做什么,但是也是听话的请小姐离开了。
等到无宁离去之后,无心笑道:“高太公,我有一个主意说个你听,不知你愿不愿听?”高太公道:“御长老救我女儿出魔掌,老朽是十分感念的,有何话只管说。”无心笑道:“我倒觉得,等我那兄弟写了休书之后,你倒不如把小姐嫁给高才。”高太公当时就急了,道:“御长老这是什么话?我女儿虽是再嫁之身,但是也是黄花闺女,大户人家,岂能嫁给一个家生子的下人?”玄奕也道:“无心,咱们出家人虽不讲出身门第,但是这等俗世人家的嫁娶还是将就门当户对的,你这是什么主意?”无心笑道:“师傅,老太公不要着急,听我说。那高才虽然出身不高,但是我与他相识时间不长,这小伙子胆大心细,心眼灵活,最难得的是踏踏实实,是个实诚男子。老太公家中没有男丁,若是有高才入赘,说句不敬的话,等到老太公百年之后,这份家业也不至于败落,香火也得以延续。高才在府中长大,老太公可以想想他家父祖品行,想想他的品行,难道不觉得确实是三小姐的良人吗?”无心这样说着,高太公忍不住想起平日里高才的表现,确实像无心所言,不禁沉吟起来。这时,一旁的高家族老们也劝道:“太公,高才确实不错,而且翠兰也毕竟是嫁给过妖怪,我们知道她清白依旧,但是旁人的流言蜚语却是难挡啊?”如此这般,高太公也终于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着这门亲事。此后事情倒是简单,无宁遵师命写了休书之后,高三小姐哭得像泪人一般。师徒三人辞别高太公,继续西行,玄奕端坐马上,无宁挑着担子跟在马后,无心扛着铁棒前面开路,一路上披星戴月,径往西去。
师徒三人走了一月有余,这一日忽见前方一座大山,玄奕曾在山中遇险,心中有些阴影,嘱咐道:“徒儿们,这座山十分险峻,仔细了。”无宁笑道:“师傅不必担心,此山名唤浮屠山,乃是西方乌巢禅师的道场,吾也曾会过他。”玄奕好奇道:“这乌巢禅师是何来历?”
无宁道:“他倒也有些道行。他曾劝我跟他修行,我不曾去罢了。”师徒们说着话,不多时,到了山上。好山!但见那: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山禽对语;舞翩翩,仙鹤祁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奇。涧下有滔滔绿水,崖前有朵朵祥云。真个是景致非常幽雅处,寂然不见往来人。那师父在马上遥观,见香桧树前,有一柴草窝。左边有麋鹿衔花,右边有山狐献果。树梢头,有青鸾彩凤祁鸣,玄鹤锦鸡咸集。无宁猛地一笑,指道:“那不是乌巢禅师!”玄奕闻言纵马加鞭,直至树下,就见那巨大巢穴中,一个干瘦老僧端坐,见自己前来,双目中似乎有火光闪动。
乌巢禅师飘然下树,玄奕上前见礼:“老禅师,有礼了!”禅师上前扶起,笑道:“失迎,失迎,圣僧此来辛苦了。”玄奕笑道:“不敢言辛苦。”无宁在一旁笑道:“老禅师,还记得我吗?”禅师一看,笑道:“你不是福陵山的牛刚鬣吗,怎么跟着圣僧到此?”无宁笑道:“前年蒙妖仙圣人劝善,愿随他做个徒弟。”禅师大喜道:“好,好,好!”又看无心,笑了笑,问道:“此位是谁?”无心嬉笑道:“这老禅怎么认得呆子,倒不认得我?”禅师淡笑道:“因少识耳。”玄奕道:“无心,休要无礼。老禅师,他是我的大徒弟御无心。”禅师陪笑道:“久闻,久闻,失礼了。”一番见礼之后,玄奕问道:“敢问老禅师,此去西天大雷音寺还有多远啊?”禅师道:“还远着呢,只是路多虎豹难行。”玄奕道:“弟子不怕道路艰险,只问路途有多远?”禅师道:“路途虽远,终须有到之日,却只是魔瘴难消。我有《多心经》一卷,凡五十四句,共计二百七十字。若遇魔瘴之处,但念此经,自无伤害。”玄奕一听老禅师要传经文,赶紧拜伏于地恳求。乌巢禅师遂口诵传之:“经云《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圣人,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三世诸圣,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乌巢禅师传了经文,见玄奕正在默念,笑了笑,踏云光,就要上乌巢而去,却不想玄奕又扯住求教,定要问清楚西去路程远近。乌巢禅师笑道:“也罢,这道路并难行,我有一番话送你: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若遇接天崖,放心休恐怖。行来摩耳岩,侧着脚踪步。仔细黑松林,妖狐多截路。精灵满国城,魔主盈山住。老虎坐琴堂,苍狼为主簿。狮象尽称王,虎豹皆作御。野牛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狐,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无心心思伶俐,听了这话,冷笑道:“我们去,不必问他,问我便了。”玄奕却是不知老禅师到底何意,正要再问,乌巢禅师却早化作金光,径上乌巢而去。玄奕无奈,只得往上拜谢,无心却是越想越气,举铁棒望上乱捣,也不见乌巢禅师有何动作,就见那乌巢上火光一闪,生万朵莲花,有祥雾千层。无心纵有搅海翻江力,却也难以挽着乌巢一缕藤。玄奕赶忙呵斥道道:“无心,这样一个圣人,你捣他窝巢怎的?”无心怒道:“他骂了我兄弟两个。”玄奕奇道:“他讲的西天路径,何尝骂你?”无心怒气不消,气呼呼的说:“你哪里晓得?他说野牛挑担子,是骂的无宁;多年老石狐,是骂的我。你怎么解得此意?”无宁在一旁劝道:“师兄息怒。这禅师也晓得过去未来之事,但看他水怪前头遇这句话,不知验否,饶他去罢。”无心这才收了棍子,气呼呼的头前去了,玄奕无奈摇了摇头,和无宁一起跟上了他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