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晏大小姐并不精通诗词，所谓各司其政，各有所长，既然晏大小姐不精此道，又为何要众人一起前往诗会呢？”苏朗山缓声问道 。 “这……”晏娇停滞了一下。 “在下听两年前晏大小姐在肃平伯府，连陈世子写出的几个字都不认识，不知小姐这两年长进如何，方才阿蒨所说的规则，晏大小姐又听懂了没有？小姐若有不懂的地方，大可直接指出，在下愿为小姐指点一二。”苏朗山说得温文尔雅，有条有理。 “我……” 晏娇还没发声，四面便有悉悉索索的笑声传出。 在场的世家子弟们无不用异样眼光打量着晏娇，那些目光里心思各异，最多的腹诽则是：原来这位未来太子妃虽长得好看，却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 晏娇一直是个厚脸皮，可被这般当众嘲笑，面上还是有些发红。 她暗暗一咬牙，心一横。 这人听着客客气气的，阴阳怪气却是第一流。还说什么为她指点一二呢，不就是明摆着嘲讽她什么都不知道，等着她被激怒后大发脾气吗？ 想看她爆发？偏不随他的愿 ！ 世家之女皆是自恃清高，又是晏府这样的门第。 所有人都等着这位未来的太子露出嚣张跋扈的爪牙，听苏朗山一番话，一时都停住不走了，就等着晏娇发怒，看见她怒而走人的狼狈姿态。 苏朗山也在等着。 只要她撕破脸面，怒而走人，待会到右苑，将此事告知姑母苏皇后，皇族便会认为她德行有悖，不堪为太子妃。还能借此机会，折一折盛京晏氏。 晏娇却眨了眨眼睛，对苏朗山露出个明媚的笑容，“实不相瞒，在下也觉得自己以前过于不学无术，底子太弱。在下早有听闻，苏大公子是近十年以来首届一举夺魁的状元，可厉害了。” “我今日来府上呢，也正好来见见世面，再说那诗会……这不是有苏大公子在，我也能拜师学艺。苏大公子既然有心指点我，不知苏大公子可否纡尊降贵，收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 想给她挖坑？那不如把这个挖坑的人和她一起埋了。 若这苏大公子拒绝她，她就可揪着他配不上儒生的涵养，不大度这一点往死里怼他，若是他应了，那更好，谁再说她是个草包，那就是打她师父——苏大公子的脸。 她的反应在苏朗山意料之外，看着晏娇笑吟吟的脸，他一时有些发愣。 “在下没听错罢？晏大小姐莫不是在说笑。”苏朗山敛眉道。 “我才没有，我一言既出，谁也没有我真诚。 ”晏娇摆了摆手，还是笑道。 “这……”苏朗山顿了顿，良久道，“可在下从不收女弟子。儒生之中……也没有这样的规矩。” “不收女弟子？”晏娇挑了挑眉，若有所思，“我听我爹说过一句话，有些规矩，也不是不能打破的。” “苏大公子到底是不收女弟子，还是真心看不起女子？我记得本朝虽有大妨，可朝里尚有女官，如我姨母便是在鸿胪寺任职，就连在大理寺、京兆府，亦还有女官。何况只是问学。苏大公子既觉得女子不配问学，又为何要说出嘲笑我一个女子才学不如别人的话来？苏大公子说旁人不学无术，想过自己空有一腹才学，品行好还需修炼没有？” 众人一时都沉默下去。 她将话题扯远，苏朗山却被她绕进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只是找个借口拒绝晏娇，没想到这人居然这么胡搅蛮缠，让他都说不出个理来。 他是才学出众不错 ，可在朝里尚浅，她这番言论若是传出去了，还指不定别人要怎么看他。看来以后还得谨言慎行才是。 “晏大小姐。”苏朗山眼底的鄙夷消退了几分，怪不得自家妹妹一直恨她又一直吃瘪，他其实也听过不少晏家长女是纨绔草包的事，如今看来传言非实，又或者她是跟着晏旭到江陵两年长进不少。 若晏娇真丝毫未变，方才应当被他直接激怒，恼羞成怒到大骂一顿才是。 “在下绝非这个意思。在下自认也才学浅薄，不足以为小姐之师。”苏朗山再次行礼说道。 周围之人便心底唏嘘了一阵。 连苏大公子这般高才的人都如此谦虚，真不愧是盛京子弟的表率 ！ “苏大公子也不必妄自菲薄。”晏娇笑道，“公子真实才学如何，众人都知晓，再说公子能在才学聚堆的翰林院也饱受人称赞，如何说得上才学浅薄？” 苏朗山听她如此夸自己，更无所适从了。 适才他步步紧逼，揭了晏娇的短，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惹怒她，意图让她出丑。如今晏娇却还是给他面子，依然不急不躁地吹捧他，还给他台阶下。 如此一对比，就愈发显得他先前所言刻薄小气，而晏娇却气度不凡，胸怀宽广。 苏朗山霎时有些羞愧之意，在心底默默骂了自己一句，而后朝晏娇抱拳， “适才是在下无礼，让晏大小姐见笑。” “哥哥。”苏蒨在一旁提醒道。 当众给人道歉，未免太失了他们今日东道主的脸面。 他们就好似整装待发，猛地挥出一拳，本来满怀希望，以为能狠狠砸中对方，挫一挫对方锐气，没想到一拳挥出，却是砸在一团棉花上，莫说是砸中人了，就连自己的力气也无处使，不痛不痒的，对方毫发无伤，自己反倒憋闷。 苏蒨自然也明白当下处境，苏朗山低头对她说了句什么，她抬眼冷冷瞪了下晏娇，便收回神情不出声了。 “苏大公子切勿因我毁了心情。”晏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右苑还有人在等着呢，耽误时间要怪我的。公子请吧。” 苏朗山颔首，这才与同行的四五人一同走了出去。 晏娇特意侧身站到一旁，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等几人走远了，在场众人也往游廊走去。 晏娇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不过她怎么觉得刚才他们那一行人经过她这边，都眼神不一地看了她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