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日云川先生就到盛京了，晏娇心里悬了块重石似的，越发忐忑起来。 这日据说城里来了好几个西域来的胡人班子，就在西市表演杂耍，还有能歌善舞、惯会跳胡旋舞的舞姬，街市都热闹得很。 话本子里小隐于市的绝世高手，勾魂摄魄的花魁，流光暗转，声色犬马，多少故事都是在这般场景里发生的 ！ 想到这晏娇就更闷不住了，跟晏老夫人拍须撒娇求饶不去书院，盘算着溜出去好好玩几圈。 晏老夫人是应了，可想着她一个小娘子终究不安全，便让晏泌陪着她，又交代了好些下人跟着出去。 云水泱泱，灯火飘渺，一痕淡月挂上天幕，将江畔染得轻烟似雾，袅袅绕绕。 丝竹之声绵长悦耳，伴随着晚风，卷着女子娇笑声传来，江上停着花船，点起各色的灯，显得奢靡绮丽。 “好热闹啊。”晏娇今日也作了西域女子打扮，一身鲜红胡服，乌发在耳边编成几束小辫，学着晏泌执了柄银扇，“哗啦”展开，嘚瑟地以为自己风流得很。 没多久就索然无味了，将银扇随手扔给慕淮，拉了明珠到一旁兴冲冲地看胡旋舞。 “……”慕淮面色平静地，将她那扇子收进袖中。 晏泌懒懒瞥了他一眼，挑起的眼尾堆出三分笑意，说：“我家妹妹随意惯了，无心之举，你多担待担待。” 口中说的担待，神色却是懒散冰凉得很。 慕淮颔首，随后只是默默望着前面的晏娇，晏泌皱眉，觉得没意思。 晏泌懒洋洋地开口：“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叫慕淮吧？” 慕淮不解，凝眉望着他。 晏泌一见他这副冰冷的模样，笑了，“这么戒备做什么。我管不着你，只是你有件事，还得跟你说一说。” “晏娇看起来是真疼你。” “只是无论你是旁氏孤亲，还是什么元后遗孤。”晏泌看向他，缓声道，“如今你这副模样，总归是配不上我家妹妹的，你可明白？” 慕淮眸色黯了黯，艰涩开口：“明白。” 他一直都清晰无比。只是贪恋温暖，舍不得离开罢了。 “原本我以为她还同小时候见了陈识贺一样，见了你这副皮相，才想养着玩玩。可近来她是越来上心了，那可不成。” “她看上哪家郎君，我也不能拦着。只是她好歹喊我一句哥哥，我总不能让她以后过得太惨。秋闱的事我听说了，二叔让我给你带句话，指条路给你，如何？”晏泌慢悠悠地开口。 慕淮垂眸，“这也是她的意思？” 前两日在茶楼，晏旭认出他的身份之后，也说过，给他另指一条路。晏家大可与他撇清关系，若是日后有差池，晏家可是会连罪的。可他们非但不避让，反而为他安排去处……除了晏娇之意，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不错。” “那我应了。”慕淮平静颔首，只是看着前面少女娇俏的背影。 “此事若成，你可重归帝阙，若不成……”晏泌压低声音，却还是漫不经心，“就是不成，你也再不能回晏府来了。晏家好歹收留了你这么些年，天大地大，也只能到别处浪迹了。” “不管如何，她那样没心没肺的人，都为你费了心思，你莫要负她。” 灯火茫茫，慕淮抬头不知望着何处，艰涩道：“我知道。” 做过的梦还犹在眼前，情之一字，玄乎得很，晏泌宁愿让晏娇一直没心没肺着，半点不沾。 所以他觉得晏娇主动让二叔请来云川先生也不错，他能看出自家妹妹没什么心思，也能看出慕淮眼中对她的那几分不一样。 让这两人分开才好，终归是小姑娘，分开了没多久也就忘了。 晏泌想起云川先生那几个弟子，无一不是野心勃勃的模样，精通为政之道，帝王权术学得风生水起，才被他师父所不耻。 他随意瞥了眼身侧的慕淮，倒是觉得他心思沉，说不定很对他那师伯的性子。 “你既然应了，可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 姑娘家出来逛街，自然离不开一路买。 晏娇看这些西域的东西，各个都是新奇宝贝，恨不能撒光所有的银子，将这些都包下来。 等买到身后几个小厮都拿不下了，晏娇疲惫地伸个懒腰，“哥哥，我是撑不住了，找个茶楼歇歇吧。” “……”慕淮抱着被她塞过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跟着人进了楼。 慕淮不良于行，最终晏娇也只是在楼下临江的位置上坐下，累得不想出声。 晏泌颇为潇洒地坐到她对面，就见慕淮拦住了要去准备茶点，吩咐上了些晏娇喜欢的茶点。 晏泌忽地嗤笑了声。 他是真的没在自家妹妹眼中看到多少情意，微微放了心。倒是慕淮一副被她迷了心窍的模样。 晏泌慢吞吞地品着茶，心底生出看热闹的有趣来。 直到夜市都快散了，几人才回府。 晏娇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被送到院前，还不忘跟慕淮说几句，入夜了凉，盖好被子。 慕淮心跳忽地乱了一拍。 “不就是喝了几杯掺了水的假酒，她能醉成这样？”晏泌看着晏娇被搀扶进去，言语中颇是嫌弃。 明珠委屈道：“小姐困了就能倒的，更何况还喝了酒。要是被老夫人知道小姐偷偷喝酒……” “行了，这事我也犯不着说出去。”晏泌闲闲抱臂，“明日早上给她弄些醒酒汤。” “是。谢谢大公子 ！” 等见到人被送进去了，慕淮才转身离去，轮椅在寂静无声的夜中踩得枯枝轻响，沐着月光，那道背影看起来也分外清冷疏离。 晏泌垂下眼帘，沉默片刻，低低地叹了一声。 “倒还是个痴情的。” 翌日晏娇迷迷糊糊醒过来，已是天光大亮。 明珠听到动静，连忙让人端了盥洗的水进来，一面给晏娇取了衣服，“小姐可算是醒了。” “老爷今日休沐，让奴婢来告诉小姐一声，再睡下去，可就把云川先生都给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