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城郊十里外的一座雅致庄园里,宣宁被眼前大片大片如火如荼的美景给震惊了。 “这是…木棉树吗?” 眼前树海有两人之高,载满了整个庭园,葱茏繁盛树干笔挺遒劲,树上枝叶橙红如火,就算在此深夜都无损它半分色彩。 萧明川给她系紧了大氅,柔声道:“是,你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宣宁沿着小径慢步在树丛间,尽头有一座三层高的塔楼,琼楼玉宇飞檐碧瓦,再不复往日的萧条破旧。 这里她怎会不认识,它原是前世她被逐出宣府后安生的破旧庵庙,从哇哇啼哭的女婴成长到七岁女孩,整整七年光阴,受尽苦寒交迫动则非打即骂的不堪回忆。 也在这里,她救下了才年仅五岁被人扔下陷阱自生自灭的萧明川,两人当时在破旧柴房里度过了三天相互依靠的短暂时光,直到萧府的暗卫找到了此地,将萧明川带走。 这个男孩说一定会求得爹娘同意,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 只是这个男孩后来没有出现,倒是来了一个一身黑衣自称是轩辕门主的男子,说与她的生母有几分交情,愿意带她离开这里,过上更好的人生。 她对这里没有半分留恋,对遗弃她的宣府更是恨之入骨,毫不犹豫地跟着这个叫做‘玉岫岩’的男人走了。 又过了五年后,她才再次遇到了萧明川,彼时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爱哭惊惶的小男孩,长得倾城绝代的俊颜冷漠如霜,他被玉岫岩收入门下,成了第二个嫡传弟子,她的师弟。 两人从轩辕门到蓝狱殿,一路相伴十三年的岁月,她以为他已经忘了自己曾在净华庵救过他的事,她从不提及,他也从未谈及。 没想到时至今日,他带她来到故地,看着满庭院红烈如火的花树,看着小径尽头那座小楼前悬挂的‘宁轩’二字,她再次露出了惊异的神情,心中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可她却还是问出了口。 “萧明川,净华庵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自从我接手大理寺后,有人举报净华庵中藏污纳垢,逼良为娼,查实后却有此事,且牵涉了不少豪门官吏,于是上报了皇上后,我直接将此地夷为平地。” 萧明川说到这里眼中闪过阴沉厌恶之色:“净华庵是你成长的地方,我不允许有人玷污了这里,所以之后派人暗中买了下来,重新修缮了庭园。” 呵,这么多年来,这个人从来不宣之于口,只在暗中默默为她做着那么多的事情。 宣宁眼中泛起了泪意,她对这里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因为萧明川,她竟然觉得眼前这一切变得亲切又美好,她垂眸以指尖揩去滑落的泪水,轻声道:“原来你还记得,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木棉花?” 萧明川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你每次心情不好,都会深夜跑到大佛寺后山的木棉树上去睡觉,我怎会不记得。” 记忆太久远,她都已经模糊了,依稀记得当时确实察觉有人靠近,她以为是南宫尧派人监视,也没当回事。 原来是他。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木棉树林,站在了月华如水倾洒的庭院前,她转过身,望着被月光渡上一层清冷柔光的男子,抿唇一笑:“萧明川,我不喜欢木棉树,我喜欢在木棉树上睡觉,是因为我的母亲名字也叫‘木棉’。” 萧明川惊讶之后微微蹙眉,似乎有些懊丧。 宣宁见状笑意更深,又走近了两步与他咫尺之隔,仰头看着他飞扬深邃的凤眼,清越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沧桑:“我当初进入轩辕门,是因为玉岫岩能教我武功,改变我的命运;前任蓝狱殿统领莫武飞是我杀的,我当初只想取代他顺利进入蓝狱殿,成为先帝手中的刀,对宣府下手。只是宣府树大根深,又深得先帝器重,凭我当时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而先太子太过懦弱仁善,纵有惊才绝艳的才华也成不了明主,只适合做个闲散亲王舞文弄墨。” “于是我选择了南宫尧,帮着他一起陷害扳倒了太子,替他扫除了一切障碍,萧明川,就连先帝的死,毒药也是出自我之手。” 萧明川温柔清亮的眼神里闪烁着明暗不定的光,薄唇抿起轻寒的弧度,深深凝视着她。 宣宁心中微微一沉,而后泛起了一丝丝遗憾和苦涩。 可是这个人为她做了这么多事,替她挡了这么多次的明枪暗箭,她已经不想再瞒着他,说了这么多,就是让他看清楚自己前世的真面目,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掳走南宫哲藏于密室的是我,蒙江王战前中毒落马虽不是我做的,但这件事我也知道,只是隐瞒着不告诉你。” 萧明川本以为掳劫南宫哲藏于地下密宫已经是最离谱的事情,他也原谅了她,没想到她竟然还瞒着这么多事情。 他背在身后的双拳紧握,紧抿的唇失了血色,却说不出一个字。 宣宁心中也是如刀绞般难受,但她依然强撑着冷酷的笑,转身望着天际隐入乌云里的明月,心中也是阴暗一片。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做了那么多事,却依然没有扳倒宣府,反而送了命。” “萧明川,前世所做之事纵然罪大恶极,我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我会做得更好,如今重生人世,我只要宣府满门性命,不会再涂害生灵,你放心便是。” “以后我的事,你不要再插手,好好做你的大理寺卿,与我划清距离!” 萧明川望着眼前人昂然挺立的纤瘦背影,往昔一幕幕闪过脑海,最后定格在五岁那年他站在枯井中仰头绝望之时,那双如淬了星海般晶莹闪亮的明眸,那善良温暖的笑脸,那个只剩下半张馍馍宁可自己饿着肚子也让给他吃的善良小女孩。 若是当年他早来一步,带她离开这里,后来她也不会被轩辕门带走,训练成杀伐无情的杀手,被仇恨蒙蔽乱杀无辜的无情罗刹。 前世她已经血染刑场,付出了代价,这一次有他守着她,不会让她再重蹈覆辙,经历前世的命运。 他走上前从背后将她拥进怀里,才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他低低轻笑了一声,叹息道:“阿宁,我已经向皇帝请旨赐婚,等解决了宣府的事,你就是我萧家人了!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宣宁愕然回头,不禁柳眉倒竖没好气地说:“萧明川,我没答应你!” 况且南宫尧怎么可能答应他,他可是留着自己待价而沽要送出去和亲的好砝码! 萧明川挑眉一笑,忽然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笑道:“昨日某人中了樊镜花,将本官吃干抹净,你是忘了?” 宣宁脸刷地红了个透,她紧蹙秀眉回忆昨日,恍惚好像是看到萧明川陪在她身边,但具体做了什么她后来全忘了。 她挣开萧明川的怀抱,转身上下打量着他一番,目光落在他右边唇角一抹暗红色的可疑伤口,一些凌乱的记忆终于浮现脑海。 只是宣宁脸皮够厚,面对他戏谑又温柔的笑意,她不退反进,上前伸手搂住他脖子,踮起脚轻柔地吻上他唇角的伤口,然后看他错愕的神情,挑衅道:“原来这就是萧大人所谓的‘吃干抹净’。” 她因樊镜花的药性而暂时失去了当时的记忆,却不代表回想不起来。 萧明川低头看着她如花般俏皮的笑靥,目光深沉严肃:“不止于此…” 说罢,他忽然就将手挪到了她的腰间,微微一个用力,将她整个腾空抱起,一边吻着她愣怔地眉眼,大步走入了宁轩之中。 月色已悄悄隐入乌云之后,庭院中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同样幽暗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只有衣衫摩挲的声音,两人唇齿交缠的喘息声。 “阿宁…我好像在做梦…”轻纱帐幔下,萧明川轻啄着宣宁的脸颊,深邃地眼眸仔细打量着她,“真的是你吗?” 宣宁勾住他的脖子,弯唇戏谑:“好啊,萧明川你什么时候做得春梦?是在我死前,还是死后?唔…” 话音未完又被狠狠堵上了唇,带着几分惩戒的意味,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那人才松了口,意犹未尽地蹭了蹭她的眉睫,低声警告:“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这一次决不允许你死在我前面。” 宣宁面色酡红,双眼有些迷离地凝视着他,她前世今生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的情感,也唯有此人让她没有半点抵触的心思,她深深凝望着他俊美的脸,问道:“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当初一言不留就离开盛京?” 萧明川闻言心中一痛,紧紧抱住她的身躯,此刻拥在怀里的是一具温热完整的身躯,而不是两年前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哽咽着声音痛苦地说:“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而别!我不该离开你身边,我不该误会你!” 宣宁思维慢慢归拢,终于明白了萧明川的意思,也不怪他,就算是身边的莫天亦或是萧明月等人,当初都以为她是南宫尧的女人无疑。 “我与他没有私情,我帮他只是想对宣府报仇,你信吗?” “我信。”他轻柔地摩挲着她温热丝滑的脸颊,柔声应答。 宣宁笑了,黑暗中一双妖娆桃花眸中水光点点,吐气如兰,仰起头主动吻上他的脸,“萧明川,今晚你不是我的解药,只是我喜欢的人。” 她的声音又轻又柔,仿佛羽毛般轻抚他不安的情绪,又似在他心中撩拨了火苗,燃起了熊熊赤炎。 他声音喑哑,与她十指紧扣,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欲—念:“阿宁,你说你喜欢我?” 宣宁慵懒地笑着望着他极力压抑隐忍的俊颜,有些心疼又好笑,她前世对他有好感却从未奢求过男女情爱,如今重生时间却紧迫,不知何时会被鬼差收走性命,这人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几次生死相护,她怎忍心让他痛苦? “是啊傻瓜,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